这么来回反复折腾了整整六天,第七天傍晚,才总算挣扎着漂在了水面。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睛闭着,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但他知道,他活了。
这回,是真的活了。
这几天里,冯铭之几乎没从他身边走开过,他坐在床边,深幽的目光烙铁般刻在许芳会脸上。
眉间那股阴沉的鬼气并没能随着许芳会的“死而复生”而消散,反而愈发冷戾。
他认真打量着许芳会,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该要什么。
他所做的一切都出自本能,全凭着心意。
想,就做了。
如今,望着眼前的人,他却是迷惘了。许芳会不爱他,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可然后呢?
他曾经极度迫切地想要和许芳会成亲,后来又一度放弃了这个念头,至少在那间破屋子里的几天他是真的想要算了的。
许芳会不爱他,不爱就不爱吧,他杀不了许芳会,他舍不得,没办法。
他想杀了张平盛,可拖着这么副残躯,他能杀谁?
他谁都杀不了。
冯铭之第一次认识到自己的无能,而当他在医院第一次见到许芳会烟瘾发作,这种情绪便泛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许芳会恨他,一定会恨他,他必须杀了张平盛!
冯铭之一手按住膝盖,压住了那股缓慢升腾的酸痛,视线依然没从许芳会脸上挪开。
生他的人不爱他,许芳会也不爱他。
冯铭之眨了下眼睛,睫毛微搭着敛住了眼底的情绪。
这时,房门被人轻叩了两声。
吴管家小心避开了门外杀气腾腾的男孩儿,进来轻唤了冯铭之一声,带着几分犹豫:“张四爷来了,要见您。”
这两日家里着实是乱透了。
自上回冯仕谦被巡捕房请去,至今都没有将人放回来。
冯家家大业大,纵使被张平盛敲去了许多,可产业还在,那就是源源不断,流水般的钱。
上头有人觊觎着,只碍于钱必安不敢妄动,如今拿住把柄,怎么舍得就此放过。
幸而还有钱必安。
即便如此,吴管家仍旧是忧心忧得夙夜难眠。
冯铭之没听见似的,只专心盯着眼前的人,过了片刻,才出声嗯了一声,说:“让他滚。”
“这……”吴管家有些为难。
冯铭之不跟他废话,开口叫了声:“小郑。”
屋外那人歪头探进来:“二爷?”
“你去。”他只让小郑去,却没说去做什么。
那孩子瞧着半大不大,也就十六七的样子,行事却极其凶狠,动辄就要拔枪杀人,对冯铭之倒是言听计从听话得很,不知是从哪招惹来的。
他听了冯铭之的话,扭头大步流星踏了出去。
吴管家见状急得跺脚,顾不上旁的,忙不跌追上去。
许芳会便是这时醒的。
他听见声音歪了歪头,神色平静地同冯铭之对视了片刻。
这院子不大,屋里屋外都静谧非常。许芳会盯着面前的人看了片刻,扯动唇角,很是和缓地笑了笑。
冯铭之微倾了身子,俯向许芳会,似乎想同他说什么,可没等出口便又仰身坐了起来,不说了。
他手边放了壶水,他倒了些,问许芳会:“渴不渴?”
许芳会点头,冯铭之便起身挪去了床上,抱着许芳会让他靠着自己,将晾温的水一点点喂给他喝,许芳会却是盯着他那两条腿看出了神。
冯铭之不大想谈论这个,可又无话可说。
他怕自己开口会说出什么可怕的话,便道:“还没好全。”
许芳会伸手碰了碰他的腿,很快就收了回去,也是无话可说的样子。这让冯铭之感到了些许委屈,知道不应该,还是赌气,将茶杯放得很重。
许芳会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但不大想去思考为什么,也没力气去哄他。
暗想,他应该不欠冯铭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