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初将平板接了过去,微微低头,看了起来。
季月尘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从老板的背影中,他看到了那消失了近两年的轻快——从简秋大四的时候突然突然去滇省拍纪录片,老板就开始消沉。及至简秋毕业离开羊城,独自飞去京市,他就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气,整个人如一具行尸走肉。
如今,可算是又活过来了。
两人此时身在剪秋苑中。外面虽然围蔽了,但里面并没有开始施工,一切都跟原来一样。这座城堡从设计到施工到验收,几乎每一个细节都由秦时初亲自把控,这次“改造”自然也不例外。
简秋说:“我要剪秋苑一年四季开满鲜花。”可没说要什么花,也没说要这些花怎样开,那原本只是一句简单的呓语,秦时初却挖空了心思去揣测,去布置,就像当初想要给她一座梦中城堡一样,打算给她建造一座更加美丽的花园。
秦时初很快翻完了那些花匠的设计图,毫不犹豫地指着其中一份说道:“要这个。”
他在感情上远远没有商场上那样杀伐果断,可他跟简秋认识了十六年,其中有整整十年都住在一起,她的喜好早已如她本人一般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好的秦总,我这就去安排。”季月尘将平板收了起来,正准备联系那位花匠,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居然是狱警打来的。
不久之前,秦渊因为谋杀自己的私生女秦时妍,被判了二十年有期徒刑。入狱的时候,紧急联系人那一栏填的是季月尘的名字。
秦时初是秦渊法律上唯一的直系亲属,但这父子俩都巴不得弄死对方,秦时初当初也就是躺在重症监护室,要不肯定能想方设法给他从二十年弄到无期。这老不死的东西要是真能死在监狱,他得给全公司放假庆祝,要他当紧急联系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季月尘作为秦时初的特助,凡是老板不想干的活儿,他都得揽到自己身上,不过他当时就跟狱警暗示过,如果老头死了,需要家属认尸,可以联系他,其他时候请不要打搅。
此时狱警突然打电话过来,季月尘心里下意识咯噔了一下。
虽然他跟老板一样,心里盼着那老头儿赶紧死,但老板这边跟简秋小姐好事将成,如果亲爹死了——哪怕只是生物学上的亲爹,也是一桩晦气的事。
秦时初把平板递回给他之后,便望向了别处,心里不断地将自己选定的设计方案和实景做融合,压根儿没注意到自家特助的脸色变化,直到季月尘的声音响起。
“喂,乔警官?”
他在滇省军区医院醒来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去了五里路小学找简秋,集团大事是一点都没理会,但事关秦渊,季月尘还是在微信上简短地汇报了一下。
他没怎么看进去,更没花心思在那老头身上,但还是凭借在商场上抠合同抠出来的记忆力,记住了这位狱警的名字。
察觉到老板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季月尘心里越发沉了,声音都有点发抖:“请问有什么事吗?”
“季先生,秦老先生在狱中自杀,虽然被抢救回来了,但……”
秦渊从高高在上的秦氏当家人,不到十年间失去一切,最后竟堕落为阶下之囚。这心高气傲的老头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屡次试图自杀,都被狱警及时发现。但这一次,他用从狱警那里偷来的钢笔,扎破了自己的颈部动脉,差一点就没能救回来。而且在住院期间,他还被查出肝癌晚期,身体孱弱加上求生意志几乎没有,医生建议联系直系亲属。
听完狱警的话,季月尘有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感觉,当初秦夫人因为秦渊的各种荒唐行径和对她们母子的绝情绝意,心情郁结,以至于五十来岁就肝癌去世。如今,这病也没能放过秦渊。
“乔警官,这事我得请示我们家老板,稍后我再跟您联系。”
秦时初将他挂断电话,皱眉问道:“老头出了什么事?”
季月尘斟酌了一下词句,谨慎地说:“老爷子病重,说是有件事想要跟您商量,想见您一面。”
原以为老板只会冷漠地丢下“不见”两个字,没曾想他居然说:“那就见呗。”
说完还笑了一下。
季月尘被那笑里的冷气激得打了个冷颤,心说,老头你自己作死就好了,可千万别连累我。
去医院的途中,秦时初一脸冷漠,仿佛那将死之人不是自己的亲爹,也不是自己多年来的死敌。季月尘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趟医院老板是应该去的。
秦渊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毒刺,如果能在跟简秋小姐正式在一起之前,将这跟刺拔了,那往后余生,他的生活就都是幸福美满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