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闻清檀时，裴蕴之的内心其实没什么波澜。他这样的穷人，自视甚高，对于那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总是有种天然的敌视。在他眼里，那些靠着家世如鱼得水的人都不过是纨绔，从无真才实学却能身居要位，不过都是一群无能之士罢了。

但闻清檀的美貌还是足以令他惊艳，她仿若春日里的桃花仙子，美得不似人间凡物。只是他见过也很快忘了，毕竟他已有心上人。虽说心上人对他并无助益，但胜在两情相悦，倒也和美。

那时的他还没有那么贪心，所求不过是考取功名后，和心上人过简单但富足的日子。

可裴蕴之发现，闻家的那位二小姐，似乎对他有情。

少女的双眸总是藏不住心事，向他投来的眼神里遮遮掩掩着自己的心意。

于是他起了歪心思。

闻家可是世代簪缨，老侯爷又是先皇的救命恩人，这样好的高枝若是攀上了，对他的仕途将大有裨益。

至于他的心上人林容，随便敷衍下，让她离不开自己即可。他周围的所有人，都可以是被他利用的棋子，哪怕是他自己的终身大事。

于是他决定让闻清檀爱上他，闻家小姐对他情意不浅，他只需略施小计，她一定会对自己死心塌地。

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发展。闻清檀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里，没过多久便与他私定终身，愿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甚至不惜为此和自己的母亲撕破脸面。

只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她和自己的母家闹得太僵，是以他裴蕴之还是得靠着自己的才学先取得功名才行。不过闻清檀好歹从家里带来不少嫁妆，至少他裴家的日子靠着这些银钱滋润了不少。

而成婚后，闻清檀比他想象中好不少。

她身上一点都没有那些被惯坏的官家小姐的坏脾气，甚至称得上非常贤良。婚后她操持家中事务，从未让他操过一点心。她甚至腹有诗书，在学问上也能与他论说一二，为他答疑解惑。夫妻一唱一和，日子过得非常和乐顺心。

若他爱她，那么他们一定是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很可惜，他的心一直在林容身上。更何况闻清檀就像一潭死水，让他的心无任何波澜。那时的他可以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绝不会爱上闻清檀。

当初听闻他被逼着娶闻清檀，林容差点哭瞎了双眼，并发誓自己愿意终生不嫁，一直等着他。于是他也对林容发誓，此生绝不负她。若是违背誓言，一定落得个凄惨下场。

这所有的一切都正合裴蕴之的意。如此一来，等他功成名就站稳脚跟后，就能一脚踢开闻清檀，迎娶自己的心上人回家。

成婚之后，他背靠大树好乘凉，当大家得知他是闻家的女婿时，对他恭敬了不少。圣上也在他考取功名后青眼有加，直接赐他从五品的官职。

他有了圣上的青睐，有了殷实的家底，也有了休掉闻清檀的底气。

圣上封赏旨意送达裴家的那一日，他迫不及待地向闻清檀敞开了心扉。不过说的不是他爱她，而是——他要休了她。

他知道闻清檀爱他至深，一定会答应他的所有要求。为了补偿她，他也愿意答应她一个条件。想来想去，他也没猜到她所提的条件居然是要一纸和离书。

那时的他鄙夷地想，不愧是官家小姐，到这种时候还在乎那点可怜的面子。

他答应了她，并在那天看见了她的眼泪——她一向是个很要强的人，唯有那天哭得撕心裂肺，让他的心罕见地感到了一丝抽痛。

后来，他风风光光娶林容进门，虽遭到一些诟病，但娶到了自己的心上人，让裴蕴之无暇顾及那些流言蜚语，毕竟如今的他已经过上了自己最想要的日子，他已经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

他总是如此，自视甚高又自以为是。

他自以为对闻清檀没有任何情意，却在和离后再次见到她的那一瞬方寸大乱。

原来八年的相处，爱意早已刻骨，只可惜，他骗过了闻清檀，骗过了林容，也骗过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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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儿，”裴蕴之声音颤抖，“我知道错了，从前我骗了你，是我不好，其实我一直爱着你的，你能不能原谅我一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闻清檀淡淡摇头：“现在说这些已无任何意义，我很快便要成婚了，裴大人，你我之间没有缘分。”

“怎么会没有缘分！”他步步紧逼，“檀儿，我——”

“檀儿。”

另一道声音冷冷打断裴蕴之的话。

只见宁珏端着冰碗，从闻清檀身后慢悠悠地转出来。他的眼神轻蔑地落在裴蕴之身上，而后又温柔地看向闻清檀：“冰碗我拿来了，但是只能吃一碗，眼下酷热，我带你去前边的亭子里乘凉可好？”

他旁若无人地揽上闻清檀的肩，带着她朝前面的凉亭走去。

“檀儿！”裴蕴之急急地开口，“他宁珏能有什么真心？”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宁珏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扭头对裴蕴之说了唯一一句话。

“你说出‘真心’时，不觉得心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