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周围,周围好多花,就像课本里写的一般。
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
任风禾没想到她还能记起来书上的句子,老师上课时讲述的作者情感的转变仿佛还能在耳边回响。
“好。”任风禾答应了。
王阿姨喜出望外,匆匆去做准备。
野餐布,野餐要吃的,驱虫的,她将所有东西打包好,带着任风禾出门了。
穿着长袖长裤,将全身遮得严严实实的任风禾来到公园。
天气很好,公园里野餐的人很多,肆意奔跑、嬉笑打闹的孩子让绿意盎然的公园更显得生机勃勃。
任风禾僵硬地站在人群中,身上的长袖长裤瞬间变得很短很短,短到会让她手腕的伤还有她的腿暴露出来。
王阿姨察觉到她的紧绷,忙转移注意说:“风禾,能帮阿姨将饭盒盖子打开吗?”
她们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席地而坐,而是将野餐布铺在公园的小方桌上。任风禾的腿不方便席地而坐。
任风禾低头看着王阿姨准备的一盒盒下午茶,站着帮忙打开。
“怎么不坐?”王阿姨问。
任风禾坐不下来。
一坐下,她的裤子就会随着动作向上拉,她的假肢会不会露出来?
“哇!好多好吃的呀!”隔壁桌子的小孩凑过来,兴奋地问,“阿姨、姐姐我们能吃吗?”
王阿姨看向任风禾,任风禾微不可见地点点头。
“好耶!”小孩子们欢呼着,得到家长的同意后,端起王阿姨递过去的饮料和蛋糕,兴奋地边吃边玩。
任风禾艳羡地看着他们活蹦乱跳的模样。
接着,不知道谁绊到了谁,其中一个小孩踉跄着就要往任风禾的方向摔。
任风禾心提了起来,迈大步子想扶稳小孩。
与此同时,小孩手里的饮料洒到了她身上,在她的裤子晕开一大片湿痕。
“哎哟你这孩子真是!这么调皮!赶紧谢谢姐姐扶你,还要跟姐姐道歉!”孩子的家长赶忙冲过来,拿着纸巾就要替任风禾擦拭。
王阿姨也反应过来,连忙伸手阻拦:“没关系,我来……”
可还是慢了一步。
家长的手指擦过布料,表情忽然僵住了,带着些错愕。
湿透的裤子本该紧贴着肌肤,可此刻,却在膝盖下方出现了不自然的空隙。
被看出来了。
沐浴在阳光下,任风禾却觉得冷,身体微微发抖。
错愕的家长抬眼看她。
眼里瞬间写满怜悯。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任风禾觉得眩晕,她呼吸一滞,避开家长的视线,指甲嵌入掌心中,她不敢抬头,总觉得四周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的腿看。
同情的、怜悯的,甚至是……嫌恶的。
沙发上的任风禾长叹一口气。
脱离原本的身体后,她终于意识到当时的她有多不对劲。
当时的她只有在房间才会觉得稍微安心,一旦走到室外,就觉得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腿看,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身体的残缺。
可真的有人看她吗?
而且她的长袖长裤完全遮盖住了她的伤疤和假肢。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的腿恶心。
从始至终都是她自己无法接受她的腿,自己觉得自己恶心。
她和江深一样,对自己的怀疑使得他们过度在意他人的目光,他人的视线,觉得自己时刻被恶意包围。
这样的江深生病了,得了恐慌症。
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多次想要彻底逃离这个世界。
任风禾想到江深恐慌症发作无法呼吸仍为了有朝一日能回归舞台,从不松懈练舞的样子,想到苗青青经历很多磨砺后,无惧于谈起身体的缺陷,走出家门,拿起画笔去记录这个世界的样子。
他们都在病痛中努力寻找着真正的自己,坚定地往前走。
那她呢?
她能接受残缺的自己吗,即便这样的自己在未来会接受无数次外人或好奇或怜悯亦或是异样的目光?
如果父母、亲人不爱她,她能加倍地自己爱自己吗?
任风禾想到那次和张敬春视频通话时张团圆的眼泪以及那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的梦。
张团圆或许还在这具身体里。
这是张团圆的身体,不是她的。
她有她的身体,她的身体有残缺,但她的灵魂没有。
任风禾从沙发上下来,将沙发上的小毯子给江深披上。
即便不在意外界的声音很难,但江深在努力。
即便接受身体不完整的自己很难,但她也会努力。
来到这的整整两个月,任风禾头一次发自内心地萌生出想要回去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