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兰枝将金修衣扶到沙发后,她开始在房间各处徘徊,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厨房的垃圾桶内静静躺着三明治包装和前一天晚上处理的西兰花残余。
卧室的垃圾桶内堆积着过量的卫生纸,黄褐色的液体沾染着黄褐色液体。
展兰枝的脸色变得严肃,她没有停下脚步。
她来到洗漱间,从镜柜中取出橡胶手套。
她蹲在洗漱间的垃圾桶前,开始翻找。
垃圾桶里反常地有很多纸巾。
展兰枝有洁癖,洗漱间的垃圾是扔得最勤的。按理说她今日一早出门,只有金修衣一人在家中,垃圾桶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垃圾。
终于,她在其中发现了被餐巾纸包裹的西兰花。
完完整整,似乎是没有被消化一般。
金修衣今日一定感到不适,难道金修衣根本不能吃这些食物吗?展兰枝感到愧疚。
她转身往回走。
谁知金修衣就在她的身后。
眼睛死死地盯着展兰枝。
青白色的血丝爬在她惨败的眼球,瞳孔在阴影中变得浓黑。
金修衣一步一步靠近展兰枝,打了水的发丝成捋随着脚步摇荡。
金修衣的脚步近乎静音,没有人说话,安静得落针可闻。
金修衣将手慢慢抬起,手背贴上了展兰枝的脸颊。
展兰枝脸上的温热慢慢传到金修衣的手上。
金修衣又笑了一下,又抬起了另一只手。
“修衣,你怎么了——”展兰枝被金修衣打断。
“你知道吗?”金修衣低下头,声音很轻,但轻柔的声音准确落在展兰枝耳中。
“你知道吗?我离不开你。”
展兰枝错愕抬头,只见黑暗中的金修衣低着头,眉头微蹙,睫毛在她的瞳孔投下一片阴影,浑身上下散发着落寞与孤寂。
展兰枝心头又是一痛。
“兰枝。”金修衣轻喊。
展兰枝不由自主与金修衣对视。
金修衣的声音很好听。
当自己的名字从金修衣口中吐出时,一股痒意从背脊生起,直抵大脑。
展兰枝微微偏过头。
她用鼻子在金修衣的手背上轻蹭。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金修衣冰凉的手背。
“兰枝,”金修衣继续说,“你的离开让我感到不安、恐惧,我害怕着我会在某一个时刻消失,而你的背影会成为我见你的最后一面。”
金修衣转过身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你是知道的,我现在已非寻常人,只是寄生在这里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我跨不出这里,你的离开都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一个事实——我们阴阳两隔、人鬼有别。”
展兰枝看见金修衣颤抖的背影。
上一次金修衣将展兰枝拖入洗手间是在她外出回家后。
这次金修衣在洗漱间晕倒也是在展兰枝外出久久不归后。
展兰枝难以想象金修衣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会处于何种不安之中。
金修衣不常看电视节目,金修衣少眠,金修衣何以渡过这漫长白日?
展兰枝的身体比思绪更先行动。
待到展兰枝反应过来时,展兰枝已经紧紧抱着金修衣。
她的爱人在颤抖,她的爱人浑身冰凉。
她想用自己的体温捂热对方。
她想用自己的行动让她的爱人感到些许安心。
泪水滴在展兰枝的手臂,金修衣在哭泣。
展兰枝见过金修衣的咧开的嘴角、金修衣紧皱的眉毛、金修衣微眯的双眼,但是她从来没有见过哭泣时候的金修衣。
生前的金修衣是如此平和,而在展兰枝怀里的是情绪更为外放敏感的金修衣,是成为鬼的金修衣。
“修衣,你忘了,我和你说过的,我永远永远爱着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和你相处的每一秒都让我懊悔,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认识你。”
喉咙间传来一点梗塞,展兰枝强压下哭腔:“你还记得吗?我们约定过的,我们之后也要相见,分别的每一年我都想着你,你始终占据我心里的一角。我不知道来怎么形容,直到我的朋友开玩笑说你是我的白月光。完成学业的那天,我第一时间就想要见你,谁知得到的......是你的死讯。”
展兰枝拥抱得更紧,摇头笑了一下:“我永远永远爱着你,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理由。”
泪水模糊了视线,唇齿传来柔软的触感。
此时此刻,她们唇齿相触,鼻尖相碰、双眼相视。
展兰枝是如此庆幸她们两个身高相当,是如此契合。展兰枝感受到自己暖烘烘的潮湿呼吸又反弹回自己脸上。
金修衣环绕在展兰枝腰间的手越发收紧。
窗外的汽车行驶过街道,明亮的车灯一下一下照亮这漆黑的室内,整个公寓忽明忽暗。
此时此刻,一切一切都恰到好处,适合更进一步的探索。
展兰枝才知道金修衣的呼吸也会被染得温热,自己燥热的皮肤也会因触碰而降温。
无论在什么时候,她们还是这么合拍,似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冬天的夜晚是浓黑的阴郁,深夜一切都会归为沉寂,只有远处会传来两声鸣笛。
展兰枝与金修衣都懒洋洋窝在柔软的被窝里面,像两只午后暖阳中的猫咪。
展兰枝沉沉陷入昏睡,迷迷糊糊间她看到金修衣、金修裳、金修袍三人的脸渐渐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