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一队车辆浩浩荡荡开往森林,手电亮光贯穿天幕。
S市自然生态环境被保护得很好,森语温泉山庄所在的这片树林只开发了小半,其余未被开发的部分,占地面积足足有五百多万公顷。
凌晨四点半点,无光的森林里雾气缭绕,寒气逼人。
老王缩着脖子,来回搓手,“喂,别往里走了,这地方太冷了,看又看不清,手机也没信号。”
同伴老徐道:“老大说了,每个人都要把自己负责的区域搜一遍才能回去,这还剩一半呢。”
老王:“你真觉得这里能找到人?要我说那女的就是跟对象闹脾气,估计都坐飞机找小姐妹去了。”
老徐:“找不到也得找,拿钱办事的嘛,她爸可是白总,这回啊,连林业局和救援队都出动了,上次见这么大阵仗,还是动物园大熊猫潜逃。”
“我不行,这都走一通宵了,年纪大了身体受不了。”老王一屁股坐地上,厚厚的落叶地带着潮意,“你也坐会儿,再过一小时咱俩往回走,就说搜完了。”
“行吧,我估计她也不大可能在这种地方。”老徐也坐下了,往外掏烟,“仔细听着点,别被人发现我们在这偷懒。”
“现在的年轻人啊,心灵太脆弱,不像我们那时候,哪这么讲究这些情情爱爱的,动不动就离家出走……”
两人坐着唠嗑,不一会儿,老徐站起来说要去撒泡尿。
老王留在原地抽烟,一根烟抽完了,对方还没回来。
“人呢,尿完没?”
回答他的只有呼呼风声。
“喂,跑哪儿去了,还没拉完啊,便秘?”
老王打着手电,试图在林间寻找同伴,突然意识到,周围的雾又变重了。
刚才看能看见五米开外的东西,现在连眼前都好像被蒙上了一层纱布。
后脖颈扫过一阵风,耳边只剩下蛇虫鼠蚁爬过树木躯干的娑娑声响。
老王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徐?你干啥呢老徐。”
老王转身,黑暗中,影子骤然降落。
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同伴,此刻面目狰狞,肢体扭曲,摇摇晃晃朝他走过来,距离不到两米。
老王连连后退,牙齿打颤,“发什么疯你,正常点!”
老徐嘴里发出“咯咯”声响,像含着一口血沫。
老王大叫一声,吓的屁滚尿流,扭头就跑。
天渐渐亮了,雾也轻了些,跑了一段距离,他迎面撞上一个人。
“别过来别过来!”
对方扶住他的手臂,“别慌张,怎么了?”
“鬼!这里有鬼!我同事鬼上身了!”
“什么?”那人举起探照灯,灯光穿透幽深的黑暗处,“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老王:“走?还走个屁啊!说了有鬼你没听见吗,里面的雾跟迷魂阵一样,进去就出不来了!”
也是亏得这一束光,老王在慌乱中瞥见陌生人的脸,震惊到在这种极端恐惧的情况下,仍然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卧槽。
此人体型挺拔瘦削,穿着件黑色大衣,个头奇高,手长脚长,乍一看还以为是条被拉长的影子。
但这人五官长得实在是好看,一双桃花眼映出灯火跳跃的星点,高鼻薄唇,山根和下巴处各一痣。
眼神阴郁,气质清冷,棕色围巾簇拥下,下颌弧度硬朗,风乍起,背后树叶摇晃。
老王忽然觉得,这人好像一只从小就生在长在这片森林的鬼,稍微一晃眼,他就能和背景融为一体。
“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什么?”
男人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找人,有个老板的女儿丢了,你过来的时候没见到救援队都在这儿吗。”老王打量这人,觉得他古里古怪的,倒像是想往雾里钻,“你刚才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头发,戴项链,二十多岁的年轻美女?”
“你说的那种人,好像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地方。”男人的声音很轻,“你刚才在里面看到了什么?鬼?”
“这么好奇,你自个进去看吧。”老王打开手机,终于有了一格信号,“我得走了,还得找人进去帮忙看看老徐,看他到底怎么了。”
“想要出去的话,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相信影子。”
“什么意思?”
“祝你好运。”
老王一头雾水,还想问点什么,对方却转身向森林更深处走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雾气中。
“草,真晦气,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
老王骂骂咧咧走了。
……
黎应别呼出一口白气,刚才被踩过的落叶堆砌形状较为散乱,顺着小径向前摸索。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再次来到这个地方。
浓稠大雾中似乎掺杂着某种令人思绪涣散的有毒物质,旧时回忆涌上心头,溺死在沼泽里的恶魔时隔多年再度伸出手,扼住他的喉咙,窒息感接踵而至。
恍惚中,黎应别忽然听见孩童的哭声,他拨开迷雾向前走。
只见一瘦弱的小男孩跪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灰兔。
场景骤然变幻,四面围起坚实的墙壁,脚下的落叶与泥土变成坚硬的木地板,他回到那个困顿的牢笼之中。
仔细看,灰兔面上两个眼珠不翼而飞,只留下一边一个血淋淋的骇人窟窿,颤抖着蜷缩在主人怀中。
小男孩纤细的手温柔抚摸着兔子的耳朵,边流泪边说,“别怕,毛毛,别怕……”
叩门声响起,男孩浑身触电般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他迅速站起来,将兔子藏进一旁存酒的木箱里,又费力搬来酒桶压上。
门外响起一个甜美的声音,“小一,你在里面吗?”
将兔子藏好,被唤作小一的男孩细声道,“我在。”
门打开了,外面的人进来,两人差不多一般高,女孩一头黑发,漂亮得像只洋娃娃。
“小一,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我在……”男孩努力编着理由,又忽然想起先前与对方订下的承诺,永远不许撒谎,于是纠结起来。
“你是在找兔子的两只眼睛吗?”
听见这句话,男孩的呼吸顿住了,浑身彻骨冰凉,恐惧漫上脊骨。
“小一,你答应过的,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任何秘密。”
“是在后花园捡到的,它受伤了,看起来很可怜……毛毛……毛毛的眼睛……是你做的吗?”仅仅只是吐出这个问句,男孩就已鼓足了所有的勇气。
因为一般在这种时候,他只能够回答和承认错误,不可以对她发出任何质问。
“毛毛,你还给它起了名字?”女孩语气尚未染上任何怒意或不快,听在小一耳中却已经是来自地狱的问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天,一个星期,一个月?不过我看毛毛的毛发那么顺滑,身上也没有伤口了,一定是已经在小一的精心呵护下幸福生活一段时间了吧,只可惜没有我的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