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一愣,白勇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打游戏的小秘密被发现了,连忙解释道:“唐太太,您误会了,这是我教学计划中的一环,我们正在通过游戏的方式激发孩子们的学习兴趣……”
归秀兰大喝道:“没你的事!”说着,她粗暴地一把扯起被远远赶到房间角落的“小儿子”的手臂就往外带。
唐晔被妈妈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懵,他下意识地看向唐天,唐天却转头没有看他。
走廊上,怒气冲冲的归秀兰一把抓起唐晔胸前的衣服,右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他的脸上。
唐晔的脸被打得歪向一边,他揉了揉,又温和地问:“妈妈,您怎么了?”
“我怎么了?”归秀兰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举到他鼻尖前:“这是怎么回事?!”
唐晔后退到脑袋都贴到墙上才看清,正是唐天把自己按在墙边脱衣服那张。他尝试着解释说:“哦,那次我的衣服都脏了,吴姨拿了哥哥的衣服给我穿,但哥哥让我把衣服还给他,所以……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是的,不信您问哥哥。”
“那你们的姿势为什么这么……暧昧!”
“我一时脱不下来,哥哥急着留下它,所以他亲自动手。妈妈该不会也以为,哥哥和我是那种关系吧?”
“我儿子才不是!就算有,也是你这贱种勾引他!”唐晔的举止一直稍稍缺乏阳刚气,可能与他从小连人都没见过几个、除了公公,就是方源。说得好听就是教养,说得难听些,谁知道是不是变态呢?
“您想多了,妈妈。哥哥厌恶我都来不及呢!”
“你最好别对我儿子起什么歪心思!”
“我不会!”唐晔难得正色回答。
“这个事情,你自己赶紧摆平!搞不定,你自己就去死吧!”
“好的,妈妈。”那孩子主打一个低眉顺眼。
归秀兰趾高气扬地走远。
“勾引?好主意!”唐晔嘴边泛起一丝甜笑。
又是一天。当陈常带着他那帮所谓的“手下”,惯常地一层一层楼寻找乐子时,却突然发现,前几天还敢对他冷脸相向的唐晔被好几个人追着骂着,而急急忙忙冲进走廊末端的厕所里。陈常嘻嘻哈哈挥手赶走刚才追在后面的几人,随即他们自己鱼贯而入。
唐晔在厕所隔间里躲了一会儿,见外面声音渐小,开了门刚想看看,突然间,一桶水从上面淋下来——四月底,他身上的薄棉布校服衬衣瞬间变得半透明。耳边传来一帮人的哄笑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却不防有人抓着他的手臂,把他狠狠拖了出来,摔在对面的墙上。
“嘿嘿嘿,姓唐的,看看我们是谁?!”几个马仔围着把他按住,轮番打了他几个耳光:“敢得罪我们常哥的,都没活过几天呢!”唐晔像被打懵了似的,还是最近受了太多刺激,眼泪止不住似的往下流。“你跪下来给我们常哥道个歉,说不定他会原谅了你呢?”唐晔还是呆呆的没有反应。
有个“马仔”学着电视里那样,重重地往他膝盖上踹了一脚。唐晔疼得“啊”地叫了出声,跪倒在倚在墙边的陈常面前。被反剪着双臂,又被陈常用脚尖勾起下巴,唐晔难受得眼泪不停往下流。陈常嗤笑他:“喂,据说唐万里还有意把万里地产传给你呢,不会吧,这么弱鸡?”
唐晔嘴唇发着抖,轻声哀求:“常哥,放过我行吗?”
“什么,说大声点,我听不到!”
“求你放过我,我不敢了!”唐晔哭着说,被按住也不再挣扎。几个马仔见他这么识趣,便也放松了手脚,互相笑着说,“早说就不用受罪啦!”“还敢不敢多管闲事?”大家一左一右、一下一下地推搡他。
少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听到这声音,陈常就更兴奋了,骨节分明的手一下把他的脖子死死卡住,而唐晔在极度恐惧和精神紧张下,爆发出来的力量竟把练过武术的陈常生生推开!
这让陈常更加欲罢不能。他又向唐晔扑了过去,但此时,手下的人的粗哑的嗓音想把他的理智唤回来:“老大,这……是犯法的吧?”
“老子TM就是法!”
“这个……那儿有个监控摄像头。”
“学校都是我家的,摄像头?我想它能拍就能拍,我想他拍不到就拍不到。
他喘着粗气,指挥手下:“按住他的手脚。”
“老大,你想干嘛?”
“拍下他的丑态。再怎么说,他也是唐家的人,以后大有所为。”陈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冷静些。
“老大,别了吧?”常年跟着他的二号人物说道。
陈常双眼红得像随时准备吐出火舌的机关枪,让二号哑了火。
那伙人嚣笑着渐次走远。
唐晔摆动着手脚,左手腕被最胖的那只叫“肥猪”的按得最紧,虽然一开始自己是在假装挣扎,但后面已经全忘了,左手一用力就疼,然后就使不上劲儿了。其它一些小挫伤就算了,背上也火辣辣地疼,可能是被尖利的瓷砖边缘划破了道口子了吧?
根据收集到相关资料,以及大数据模型的分析,他相信这样做,能让这个倚靠父母的外强中干的男生上钩。只是,没想到,实施起来时,自己那么痛苦。
——刚才,他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黑乎乎的不会动的男人,他害怕得哭泣、干呕、手脚不受控制地发狂。他甚至想杀了面前这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生。但,这里是法制社会,不是那里。
那里?是哪?他头脑里,总会浮现些无法串联的片断。
他扯了扯身上的衣服,白色的衬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衣服,而是一团抹布了,还好下身的校服西装裤的质量挺好,除了掉了个扣子,等一下用别针别上,支撑到回到家就行了。哎,等下还有件重要的事才能回家呢,不知哥哥今天会不会等我?大概率不会吧?毕竟他都对自己憎恨成那样了。那就麻烦一点了,的士只能停在小区外面,裤子上这个别针应该能撑到回到家吧。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站了起来,跛着腿走了两步,打算拿回早已藏好在这个洗手间里的另一件校服衬衣。
自习课上,唐天听同班同学在他附近嘀嘀咕咕地说起唐晔的名字,心中莫名火起。他一把抓起说话那同学的衣领,威胁地低吼道:“说了,那私生子和我没有关系!”
另外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同学说,“唐天,你真的不管?刚才看到唐晔被常哥他们带到三楼的男厕里,估计会死得很惨哦!”
唐天惊呆了,姓陈的还真TM的敢对唐晔直接下手!怎么说唐晔也是顶着唐家名号的子孙!他忍不住吼道“闭嘴!”,此刻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劳什么子传闻,他飞快地冲去那个洗手间。
万一小晔真的被他们弄死了呢?
陈常他们要是还在,他一打五又如何!算了,反正都打了一次了,就和他们拼了呗!敢动我弟,大不了拼了老命也要和陈常同归于尽!
他冲到厕所外,里面静悄悄的,姓陈的那伙人估计已经走了,只听见一阵悉悉嗦嗦的声音,他叫了声“小晔”就往里冲——但当他冲进厕所,看见唐晔一脸平静地正准备换衣服、看见他来了还能扯出个微笑时,他却更愤怒了:“你在干什么?”
“打架时把衣服弄破了,准备换一件。就是背有点疼,你能帮一下我吗?”他刚把红肿的左手放进袖子里,衣服穿到一半,右边背部一扯到就疼,穿不上另一边,又用一张被揍花了的脸对唐天笑,那场面居然有点儿滑稽。
“刚才他们拍下你的那种照片?”唐天一步步向他走近。
“是。”唐晔的眼神暗了暗。
“你……!”他指着弟弟。
“男生不穿衣服有啥问题,又不会死。”唐晔故作平静地回答。见唐天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他只好自己忍着背部疼痛,继续挣扎着想摸到衬衣的另一边袖子。他自嘲地笑笑,如果可以,谁不想生活风平浪静。
唐天看他这毫无所谓的态度,气得一迈腿冲到他面前,一下子把背部还在流血的他又一巴掌打得侧翻在地上。弟弟刚想挺身起来,唐天一把按住他肩膀不让他动,他右手猛地拉起弟弟遮挡着头部的双手,左手扇了他一耳光、准备再次扇下去时,他忽然像被定住了一样——
只见唐晔双眼死死地剜着他,那双墨蓝而深邃的眼眸中,流淌着无尽的失望与哀伤:原来,那个一直被爷爷、爸爸妈妈视为家族希望的哥哥,那个自己梦想着有一天能对自己态度好一点的哥哥,他对自己的憎恶是这般深刻。
唐天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愣在原地,眼中满是迷茫。他突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做了什么,慌忙从弟弟身上爬下来,跪坐到旁边,手忙脚乱地扶起弟弟,又捡起他的校服摊开紧紧包裹着他,仿佛可以用这种方式弥补刚才的错误。
唐晔轻轻地推开他,眼眶里一度充盈着泪水,却抬起下巴倔强地不肯滑落,他的声音柔柔的,却像再也没了情感:“放过我吧,唐天。我不再幻想能和你做朋友了。”
这句话如同腊月的雪,刮进唐天的心脏。
他想起以前,自己刚过了七岁的那个春节,第二次在爷爷家见到这个漂亮的弟弟。
自己俯视着矮了一个头的他。
他抬起小脸,专注地看着自己,眼睛突然弯了起来、变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嘴角扬出一个甜甜的微笑,对自己伸出手。
这个萌萌的小不点儿,他想和我做好朋友吗?
唐晔不再磨蹭,忍着手腕和背上尖锐的疼痛穿好衬衣,转身离去。
名义上,唐天仍是自己兄长,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但他自己,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陈常几人坐在三楼阳台的栏杆上,见唐晔一拐一拐朝他们走来,他们几个吹着口哨:“喂,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啊?唐三少,开个玩笑而已嘛!”
在这一群人的讥讽和侮辱中,忍着全身各种疼痛,唐晔一步步走到陈常面前,慢慢掏出手机,慢慢解锁,再慢慢调出一个视频,挤出一个微笑对他们说,“常哥,你要不要也看看这个,可能比你的拍得好哟!”
视频里同样传出唐晔的求救声与他们几个人的调笑声,以及陈常走上前去直接对他动手的行为。但是,拍摄角度却与他们手机里的视频完全不一样,它像是监控摄像头的角度,把他们几个人的脸拍得一清二楚。
“这,这个监控不是坏了吗?!”几个“马仔”有点儿慌张,毕竟这个视频构成罪证了吧!
他们想把它删掉,但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删掉它,最后一气之下,把他的手机狠狠的摔在地上。
唐晔看着他们白费劲儿瞎努力,不由哈哈大笑:“你们该不会不知道网盘吧?”
至于他们手里那些照片和视频,他从未担心过。以自己的技术,只要能联上网的电子产品,几乎没有自己找不到、删不掉的东西。
陈常最先冷静下来:“我们也是未成年人,最多也就抓我们去教育一下。不用担心,我爸妈一定会保我出来,说不定关也不用关!……喂,你给我们看这东西,不会是多几个角度让我们欣赏你吧?”
“真的没所谓吗?一旦这段视频在微博上广泛传播,你家这所学校,似乎也不必再担心招生问题,因为会有很多人抢着把他们的孩子送进来供你陈大少享用。到时候,恐怕不仅你的父母会对你感激涕零,就连远在国外的异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可能会兴奋得想要对你进行一番‘特别’的款待。”
“你会吗! 一旦公布这视频,你的隐私和尊严也都将荡然无存!”
“呵呵,光脚的不怕湿鞋的,在你眼中我就一个私生子,贱命一条,我怕什么?但你陈大少嘛,就不一样了,父母的期盼,家族的期待,啧,不知你在媒体前,是痛哭流涕好,还是继续像现在这样不可一世呢?”唐晔说得慢条斯理。
“你敢!”
“不就开个玩笑,陈大少怎么就生气了?”唐晔直视着他,面带微笑。
陈常猛地从栏杆上跳下来,一步跨到他面前,拔出拳头一直拳兜头照脸向唐晔打去。
不愧是号称练过散打的人,拳速太快了,唐晔只觉得一个猩猩一样的黑影扑过来,拳风直冲到他脸上,以自己的反应速度、只来得及闭上很睛,盘算着等下说不定连鼻骨都会骨折吧?
但突然他被人抱住肩膀侧到一边,他慢慢睁开眼睛。原来唐天护着他把他抱在自己怀里,陈常一拳落空、由于惯性扑到唐天面前、唐天毫不犹豫对着陈常的侧脸一个勾拳:“小爷我忍你很久了!”
“不要!”唐晔反手紧紧抱住唐天。唐天收手不及,歪了歪身子,差点撞到栏杆上,而弟弟却被自己的惯性带着,夹在自己与栏杆之间,痛得闷哼一声。
“没事吧?”唐天紧紧把他圈在臂弯里。
陈常刚才已经马上退到一边,众目睽睽下不敢对唐氏家族的长子动手,却又开口嘲讽道:“这不是我们的唐二少嘛?怎么,现在才想着这货是你弟弟?前几天兄弟情没带来上学?”几个跟班也笑了起来。
唐晔轻轻推开哥哥。“陈常,长话短说,从这一刻开始,你从学校消失,并不能再出现在学校一公里范围内。更不允许以任何方式,主动与学校上的任何女同学联系。这样,我就保证这个视频不会出现在公众视线内。并且,当我也已经确认你把所有关于我的图片与视频都从你的所有云端与终端全部删掉之后,我们七月份顺利毕业时,我就会删掉刚才那个视频。现在,马上,你可以滚出这个学校了。”
“我怎么信得过你之后会删掉?”
“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唐晔扯着受伤的嘴角,淡淡地笑笑。
陈常瞥了他们两兄弟一眼,随即不敢再犹豫、大步离开,头也未回。
刚才躲在教室里战战兢兢看戏的所有同学纷纷从教堂涌出,聚到走廊上,目送着校霸与他的跟班们离开学校。
脑海里的那条弦一松,唐晔才觉得背疼手疼腰疼腿疼、哪哪都疼,他哭丧着脸扶着墙,一步步下了楼梯。
这时,方雨晴追上他:“唐晔,我理解你也不想公布视频,毕竟也是你的隐私。那你为什么不拿去报警?”
唐晔背着她,说,“方雨晴,我希望你明白,水至清则无鱼。只要他们能让我们平平安安过了七月份毕了业……”
“这样,坏人却没受到应有的惩罚!”方雨晴气恼地打断他。
“应有的惩罚?正如他所说,都是未成年人,他受不了什么惩罚的。而且还要调查,取证,除了我还有别的受害者,需要被挖掘隐私与痛苦,最后说不定也只是对他批评教育。而一旦报警,再去公布视频,我们反而变成了泄露未成年人隐私,对他失去约束力。方雨睛,能自保,就够了。”
唐天从上面赶下来,扶住他:“小晔,你怎么自己先走了?”
唐晔不说话,轻轻甩开他的手,扶着墙再慢慢下楼梯。
唐天知道刚才自己做错了,这几天自己的所做所为也完全弄错了对象,弟弟厌恶自己,理所当然。现在也只能护在他身边,陪他一步步往下走。
看着唐晔脸上身上各处擦伤挫伤,一边走,唐天一边心有余悸地问:“刚才姓陈的出拳打你,你干嘛不躲?你知不知道以他的力量能把你的鼻梁骨打断!”
“眼睛看到了,身体反应不过来。”唐晔走完最后一级楼梯到了楼下,停下来喘口气,也没有看唐天,只是无所谓地咧嘴笑笑。
当他们走到校门口时,唐天正准备把他扶上自己那台车,突然听见有人呼唤:“二少爷,三少爷。”
万里地产的副总裁方源站在他们不远处,背后是唐万里那辆定制版的劳斯莱斯库里南。
唐晔对他笑笑:“方伯伯,您消息真灵通啊!”
方源说:“三少爷,我原本是奉命过来救您的,但现在看来,您并不需要。恭喜您赢了。”
唐晔惨笑一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不敢当您的称赞。”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三少爷,请吧。”
唐晔轻轻推开唐天,向前走几步,慢慢爬上那台库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