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早餐,玖安饿得前胸贴后背。
“幺儿,昨天休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今天要和我一起下地,不要偷懒了。”
天降噩耗,但是玖安没有办法拒绝,她背上箩筐,拿上工具,跟在女人的身后,离家而去。
村里弥漫着沉重的白雾,十米开外,人畜不分。
脚下的土地坚实,布鞋踏过,荡起轻飘飘的尘土。路边的植物长得不算茂盛,但还是颇具生机。
玖安很快到了属于她们家的田地,很小的一块,泥土下,零零散散的石头冒出浅浅的一角,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底下,这些石头占了多少空间。
田地里种的不是稻米,而是番薯,这种植物,在根块还没成熟的时候,可以食用它长出的叶子。叶子薅了一把,很快又会冒出来,源源不断的头发,也不过如此。
可是哪怕是这样好养活的植物,看起来依旧沧黄瘦弱,与早产的婴孩又有何异,或许还不如早产儿有生机。
隔着一条田埂,隔壁的土地显得肥沃些,但是长在那一片田地里的产物也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让人不觉对比起赌场里连输好几把的赌鬼,或者是手里股票一路绿灯,跌到低谷的股民,彻夜不眠,毫无精神气。
一个年轻女人站在那片土地上,和那里的植物一样眉眼低垂,她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娃娃,看起来嗷嗷待哺的小娃娃,正咬着手指吃吃地笑。
“秀娘,今天也来这么早,桂花也来了,真羡慕你,女儿也可以来帮忙,不像我,还得整天带着这傻小子。”年轻女人向她妈妈摆了摆手,眉眼里却藏着一丝丝的骄傲。
“好啥好,今年的收成看起来又不怎么样。”秀娘淡淡地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玖安觉得秀娘整个人被淡淡的黑雾包围了,黑雾里的那个秀娘,眼眶里流出两条鲜红的血泪。
玖安眨眨眼,黑雾又消失了,面前还是那个瘦弱的,看起来懦弱又沉默的女人。
一时间空气又安静下来,她们各自拿着农具,打理属于自己的土地。
左推右推,太阳终于舍得上班了。浓郁的雾气此时消散了许多,周围的场景变得清晰可见。
附近的田地里稀稀拉拉分布着不少劳作的人民,但是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女人。年迈的,弓着腰的女人,中年的,愁苦着脸的女人,年轻的,面容惨白的女人,还有尚且年幼的女童……
“呜哇哇哇……”年轻女人背上的小子爆发出哭喊,他哭得很尽心尽力,脸都憋红了,黑红色的面皮,像一面快要被人敲破的鼓面。
年轻女人慌里慌张地把小孩从背上放了下来,抱在怀里,就在这样光天化日之下,撩起衣摆,把东西塞进了小孩的嘴里。
小孩止住哭声,几乎用尽全身气力吮吸着,但是最后吮吸出来的,是丝丝的鲜血,小孩咬得更费力了。
年轻女人倒吸一口气,原本就暗黄的面色看起来更加淡黯了。
“哈哈,这小子,力气还挺大。”年轻女人苍白着脸说道。
秀娘没有理会,在尽心尽力做着自己的农活。
不远处女人们聊天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我家那死鬼昨天又不归家,估计又去找村头那婆娘了。”
“真不知道寡妇的滋味就这么让人想念吗?孩他爹每周都去。”
“还不是那狐媚子勾引人的技术厉害。”
“还是秀娘的丈夫好,从不去找女人,秀娘生了两个姑娘,没有一个小子,也没对她怎么样,除了爱喝点小酒。”
“喝酒算啥,大老爷们的就爱这样。”
……
秀娘显然也听见了,她愈发显得沉默。
玖安又看见了,那黑雾更浓重了些,黑雾里的秀娘,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嘶吼着,血泪流不尽。
再眨眨眼,面前还是那个秀娘,瘦弱如柴的秀娘。
中午,太阳总算从早起的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开始展现它的工作能力,大地被炙烤着,一股泥土的气味。
秀娘从地里挑了一把野菜,和玖安回家了,回家给一个一整天待在家里的,有手有脚,身体健康,智商正常的男人做午饭。
“幺儿,酒,酒!快拿酒来!”手脚正常但是心理瘫痪的男人呼唤道。
秀娘走进厨房,拿了一瓶酒,走向男人待着的卧室。
厨房的米愈发少了,厨房的酒愈发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