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恩生回头,对上余大人深不见底的黑眸。
再然后,她看见他手上满满一碗还冒着腾腾热气的姜汤,眼圈忍不住微微泛热。
死者家属还在衙门外等候,听到侧门从里边打开的声音,老妇人惊慌起身跑过来,泪眼婆娑跪在他们面前,“我儿如何了?”
尸体余怀之派人送去老妇人家中,收拾好东西,姜恩生和余怀之一道返回鹤云庭。
路上,谁也没先开口。
姜恩生很累,眼皮也沉,整个人情绪不高。
眼看着就要到鹤云庭门前,余怀之突然停下脚步。
他侧身与姜恩生面对面,声音凝重低沉:“为何每隔一刻钟就要回头看我一回?”
姜恩生好似在走神儿,半晌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我不信二皮匠会害怕尸体。”余怀之上前一步,犀利黑眸目不转睛紧锁姜恩生闪躲的眼睛,“你在怕什么?”
他的目光太过炙热,紧逼着让人浑身不自在。
姜恩生转身走开,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大步跑到鹤云庭门外,轻车熟路开了门冲进府里。
余怀之看向那抹逃一样从他眼前跑走的瘦小身影,漆黑的瞳孔酝着化不开的无奈和疼惜。
今日缝补过程中,姜恩生像是身处危险境地一般,时不时就扭头看他一眼。
她转头看过来的速度过快,眼底那抹慌张来不及收起。
姜恩生做事过程中如何专注认真,他比所有人都清楚,他不相他在她心底的位置已经超过了姜茂德,他虽期望他的存在让她赶到无比有安全感,但他不信姜恩生会在缝补时分心不专注。
但她眼底的惊恐,他的确看得清清楚楚。
还算急忙逃走的人有点良心,没一溜烟钻进房间,而是静静站在府门后头等着。
走到门槛前,余怀之就不动了,怔怔站着也不说话,也不抬眼看姜恩生。
姜恩生叹了口气,扁扁嘴走过去,“余大人?”
余怀之没好气的扫了她一眼,自然而然抬手扶在姜恩生伸出的胳膊上,“嗯。”
“您这脸色变得也忒快了点。”姜恩生嘿嘿一笑,“咱往后能有话直说吗?别一整个不顺心就耷拉个脸,我看了会做噩梦的。”
余怀之冷哼了声,站在一旁等姜恩生关大门。
“我是有话直问了,你倒是直说了么?”
余怀之瞥了她一眼,转身不徐不疾走着,“跑的比老鼠还快。”
“你怎么知道房里有老鼠?”姜恩生驴唇不对马嘴,“昨个夜房里闹耗子,我一整晚没合眼。”
强扭的瓜甜不甜余怀之不知道,但有些话若姜恩生不愿意讲,故意装疯卖傻的劲头倒是很足。
他叹了口气,“罢了。”
姜恩生立马就不吭声了。
两人走到院中,几乎同时转身往东西两侧的房屋走去。
走了几步,姜恩生突然停下脚步。
她回头,望着步履缓慢的那抹背影,“往后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余怀之微微顿住。
“我知道你待我和我爹对我一样好,其实我就是——”
余怀之眉头不自觉蹙起。
他转身折回姜恩生面前,“你若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非说不可。”
“……姜恩生。”他嗓音低哑。
姜恩生点头,“嗯。”
他对上她被深夜冲淡保护色后展露出的最纯净洁白的眸光,喉咙微微滚动,“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我心里有数。”姜恩生紧跟着解释。
余怀之轻笑了下。
他心说:有几个数?
“人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你遇事太过冒进,很多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眉头就没平展过。
不过姜恩生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她想事也比余怀之乐观。
“我不是有你在吗?”
她扬起小脸,微笑如同一朵正在绽放的花蕾,清澈的嗓音划过朦胧黑夜,“我相信你,所以不觉得害怕。”
她说自己困了想睡觉,转身蹦蹦跳跳走了。
才蹦跶没几下,就疼的搂着肩膀抱着胳膊,非常狼狈却又无比可爱的溜了。
她站在门板中间,朝他挥挥手。
然后,房门就被她从屋里关上了。
-我相信你。
-所以不觉得害怕。
可姜恩生,你哪来的自信,敢如此信我?
他自己都没有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