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无奇的马夫在车厢里将自己的外套反穿,撕掉黏在下巴上的络腮胡,再掏出之前藏在怀里的羊毡帽,撒上口袋里的一些木屑,这时候他俨然就成了另外一个同样普通常见,但并非马夫的手艺人。
他下车的时候,刚收了钱的年轻车夫提醒他。
“先生,刚才一起进去的那几位仆从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这位摇身一变的手艺人,有着一双能够轻松看穿表象的锐眼。
“我知道。”
“从呼吸的频率,步伐的快慢来看,最起码都是二阶到三阶的使者,而且带有教会的标志。”
“我的雇主想从这样缜密的超凡保护中靠近艾琳·艾德勒,的确是有些痴人说梦,当然只会无功而返。”
“不过这倒是更让我好奇,为什么福音教会会派如此之多的人手‘保护’……或者说‘监/视’一个女歌唱家。”
他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频率与步伐节奏,然后假装自己真的只是前来祷告一样走进前方的小教堂中。
教堂内的人不少,但大部分都分散在门窗外,像是不约而同默契地将室内圣坛的位置留给了牧师与另外一男一女,但也把守住所有的出入口,尤其密切关注里面的人是否走出。
而牧师此刻面露难色,像是无法轻易答应什么。
手艺人看了眼那群分散的仆人们警惕看过来的视线,然后像一个最常见不过的教众一样准备在天使像前祷告。
这时身着白衣的女士看过来,她的眼睛温和湿润,看起来就像由天使引导的羔羊一样纯洁。
这是他们第三次对视。
此时的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艾琳·艾德勒本人。
也就是在这时,她和身边的男士说了什么。
手艺人认出,那位有着鹰钩鼻子,留着小胡子,看起来肤色偏黑的男士叫作戈弗雷·诺顿,是一名律师。
此时他猛然回头见到在场的第四人时,面露惊喜的神色。
“嘿!老兄!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戈弗雷热情地喊他。
“耽误你五……不!只要三分钟的时间就好!”
然后他就被这位叫作戈弗雷·诺顿的男士拉到圣坛上。
牧师看看他们,嘟囔着说了一句“好吧,既然你们能找到傧相,我也不会推脱”。
接下来就是一场婚礼,仅用三分钟就完成仪式的婚礼。
没有盛大的排场,没有满座的宾客,也没有嘹亮的祝福,甚至新娘未曾捧着花束,只有新郎满眼的柔情,和一对像是早已准备好的婚戒一同摆在圣坛之上。
教堂彩窗下的天使慈爱地看向这对不合常规结合的新人。
他们互相交换了戒指,又在牧师的宣告中彼此亲吻落泪。
今天的白色长裙与西装,像是特意为了这场仓促的婚礼而准备。
不过新郎明明笑着,但不知为何又落泪。
新娘目光柔和地看着他,伸手擦掉新婚丈夫眼角的泪珠,然后轻声说道:“别伤心,亲爱的戈弗雷,这场婚礼已经是对我的恩赐,我已然接受自己的命运……但我的灵魂今后也会在天使和主的护佑下与你同在。”
此时的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强势,完全不见国王口中描述的模样。
新郎紧紧握住她的手,却泣不成声,也丝毫不见之前干练律师的感觉。
手艺人沉默地看看他们,心中思索这对匆匆结合的新人表现出的种种古怪之处。
最后,新郎哑着嗓子对牧师说道:
“请您宣告我与妻子的合法结婚。”
牧师一愣,“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新娘看着他们。
手艺人这时说道,“不,刚才流程虽然已经结束,但您的确没有说出最后的证词。”
新娘又看向他。
这个瞬间,百合花的花香又忽地变得浓郁起来,但很快再度消散。
牧师讶异地自我检讨。
“抱歉,几位……我还以为我刚才已经说过。”
“那么……”
“现在我以主的名义,宣布戈弗雷·诺顿与■■■■■■成为夫妻!”
牧师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刚才说出的话有何不妥。
他温和地看向这对新人。
“祝福你们今后的生活幸福美满,能够白头偕老。”
戈弗雷紧紧握住了自己妻子的手,一时没有回话。
一旁的手艺人则眸光微沉。
牧师在说出新娘姓名的瞬间,他的声音就像出了故障的电台发出极其刺耳,甚至可以说是难以忍受的声响。
但除了他以外,在场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
新郎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那只是出于早已预料的经验,而非临场感知到的信息在敦促行动。
他徒劳握紧身边新娘的手,但不知如何,已经无能为力做出其他反应。
接下来的流程就与他这个临时被拉来充当傧相的人无关。
手艺人顺理成章离开这座教堂,等来到无人的街角,脱下略显破旧的外套,摘下起毛的帽子,他的身体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看起来相对矮小的身材,在几秒内变得高挑挺拔。
于是这个木楞的手艺人,就成了大名鼎鼎的咨询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