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一只雪白的鸦飞跃来到镜子的面前。
白鸦口吐人言。
“你很难继续保持人类的姿态,回到那里去了。”
“想要再找到类似那样的躯壳,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
空间里响起利维坦的窃笑。
即便祂已经被吞食,但在没有完全消化之前,还能照常发出呓语般的声响。
【那样似人又非人的躯壳,是继承魔鬼最佳的容器,远比任何一个人类都要更加合适,可惜没有救援的你已经‘死去’,除非那个人类还能再度创造第二个福尔摩斯来。】
“我倒是觉得,人类远比我们想象中来得更加可怕。”
镜子里影影绰绰露出了什么,但看不真切。
祂说道:
“哪怕是魔鬼,也在被人类的行为模式、思想观念所影响。”
“贪婪、暴怒、嫉妒、傲慢……这些情感原本属于人类,但逐渐影响到了我们。”
“这真是比任何一种仪具或仪阵都强大的‘术法’。”
说话间,利维坦残存的精神发出惊恐的惨叫。
祂的呓语彻底消失。
因为在此刻,祂被完全消化,转换成了不反射任何景象的镜子的力量。
白鸦与镜子像是完全没有在意利维坦的发言。
祂们用人类的发言方式,继续着自己的对话。
白鸦发出嘶哑的笑声。
“你远比我接触的更多更深。”
“需要我为你准备新的容器吗?”
镜子发出叹息。
“福尔摩斯是最适合我的。”
“除非约翰·华生还能再创造一个福尔摩斯出来。”
“但也不是之前那个。”
“重新适应一个身份,再融入人类的维度,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白鸦收拢翅膀,落在镜子上方。
祂说道:“你没有考虑过,华生会来救你吗?对于你我而言,在人类维度上的生死是没有意义的,我们是猫箱中的猫,生或死以人类的观测为最后的认定。”
“他们觉得我们活,我们就活在那里;他们觉得我们死,我们就死在了那里。”
“只不过后者是再换上另一具容器,重新融入而已。”
白鸦的眼眸里浮现玩味的探究欲。
“可你被人类影响,现在的你已经有一部分在以人类的思维方式考虑,你甚至在想……在期待有没有人在意‘歇洛克·福尔摩斯’的生死。”
“那么你到底是谁?你到底希望以什么样的名字,待在人类的维度世界里?”
镜面里逐渐浮现出一个高瘦模糊的人影。
人影抬首看向白鸦,反问道:
“那么你自己又如何?”
白鸦展开羽翼,发出暗哑的笑声。
“我还未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就如你一样。”
“但是已经有人先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祂重新化作一只飞鸟,猛地展翅飞了出去。
闯入这片空间的某人跌跌撞撞地撕裂凝滞的黑色,他本身就像一道延展的明光,不断往更深的黑暗之中突破着。
然后他听见了翅膀拍击的声音。
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约翰只看见一只白鸦猛地从他头顶越过,随后视野所及的范围隐约变得明亮了一些。
碎石和倒塌的建筑横在脚边,此刻他已经无法确定这里是否还属于庄园的范围。
更远的暗处好像有一些反光,有一个高瘦的人影立在那里。
约翰眯起眼,不确定站在那里的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他只好一边前进,一边呼喊自己要找之人的名字。
“歇洛克?!是你吗?”
“你那边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人影顿了顿。
在约翰还没有靠近的时间里,镜面中呈现的形态一直在反复地变化。
时而是年迈的老人,时而是稚嫩的幼童,时而又成了温婉的女性,时而再成粗狂的男性。
甚至不仅仅是人类,动物、植物、哪怕按理说应当是无机质的金银铜器,也是可选容器的范围之内。
但当约翰的声音传来时,镜面的形象最终还是迟疑地确定在歇洛克·福尔摩斯那高瘦英俊,但满身狼狈的形象上。
随着医生的声音与急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犹如猫箱被缓缓推开。
光明压迫着黑暗,让其逐渐退步。
随着来者的靠近,破损的皮囊重新修复部分,将典雅的黑镜重新包裹。
祂重新回到那个满身是伤的身躯之中。
猫箱被打开。
里面的猫睁开了眼,和来者对视着。
约翰终于松了口气。
医生已经是满头大汗,在找到歇洛克的瞬间,他感觉自己悬着的心落下。
“主啊……你怎么会受伤这么严重!但好在你还活着!”
侦探倒在地下的废墟里,凝视着携光而来的人。
他问道:“你为什么特意冒着危险来这里救我?”
约翰正忙着给他止血。
听到他的提问,于是在忙碌之际,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之前也冒着生命危险下水救了我。”
“我们是朋友。”
“现在手给我,我背着你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