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二十年前,必然是一顿冷嘲热讽。
“这里危险太多,你修为不高,又是女孩呆在这里不安全。”谢余寒垂眸盯着地板,轻声道。
这话说的还算真心实意,若是听的不是柳未夏,或许还会感动一番。
可惜听的是柳未夏这个非常记仇的人,哪怕这是一句还算不错的关心,但以前谢余寒做过的事还历历在目,短时间内忘不掉。
于是她借着朦胧的烛光,对这个前世今生都叫做师兄的人,说了一句很轻很轻的话:“不安全么,被人抛弃的滋味不会比这里更差了。”
说者有心,听者怎会无意?
说完这句话,柳未夏饶有兴致,食指和拇指轻轻揉搓着。于是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男人一瞬间的失神和跌跌撞撞的动作。
谢余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楼,意识回笼时,身边站着跟自己一路而来的师弟,刚才和自己说话的女孩站在旁边,逗弄只有三岁的孩子。
“师兄,这里情况也太不对劲了。”李牛环顾一圈,没看到杨蔓儿才松一口气,但还是压低声音:“特别是那个女人,说什么我们勾结魔族,这根本就是污蔑!明明救了她还这幅样子,真是白瞎了好心。”
不止是他,其余几个人也这么觉得。
谢余寒眉头一蹙,打断他:“城内沦陷二十多年,她们心生怨念也属正常。”
听到这话,另一边的柳未夏心中冷笑。
活得好的人怎么会理解连生存都是难处的人的苦。
只听了两句,她不再把注意放在他们身上。没见着陈林照的影子,索性跟着兴奋的孩子在这楼里多逛了几圈,越逛却越觉得熟悉,找了一个妇人打听才知道这楼的原名——春风馆。
妇人说十几年前有一个魔族在城中大杀四方,她们才能躲进春风馆里,后来来了一侠士,替她们在馆外画了一道符,可以阻挡魔族入内。她们才能苟活至今。
有人问那侠士是谁,妇人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是个很胆大的姑娘,当时她满身血地闯进来,把我吓了一跳,后来还是蔓儿替她医治,那姑娘为了报答还说要带我们出去。”
“那你们为什么不跟她走?”李牛不理解她们既然能走为什么最后又留在这里。
“那姑娘自己都满身的伤,带着我们这帮老弱病残出去又能如何?无非是多了个麻烦。”妇人慢吞吞添柴,昏黄浑浊的眼珠映着跃动的火焰:“那姑娘是个好人,因为我们赔上一条命,太不值。”
李牛更加不理解,这群人到底是惜命还是不惜命,能逃出去的机会硬生生放过了。
妇人不愿多说,颤抖着拿起树枝赶他们离开。
再次回到一楼大堂,站在偌大的空地上,几人没来由地有了分萧瑟感。
这种感觉持续不到一炷香,被婆婆端上来的一碗热汤给打破,乳白的汤汁上飘着几块白萝卜,寡淡的味道细常根本吃不出什么。
吃了几口,几人纷纷撂下筷子。
倚天城乱成这样,有这么点吃的都能烧高香了。
搅乱碗里的萝卜,柳未夏胡乱喝完汤,连汤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听着李牛高谈曾经下山除了几个妖怪。
她支着脑袋,只觉无趣。
眼神一瞟,旁边的人又没了影子。
陈林照不知道吃了多少,不仅人没了碗也没了。
躺在硬的如同石板的床上,柳未夏只觉得脑内的思绪乱的像是一团乱麻。
妇人说的那些话在她耳中像是一个魔咒,勾起尘封在脑海深崖的回忆。
就在此时,门外再次响起一道敲门声。
被敲门敲到烦的柳未夏:“……”
她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勾起枕头边缘的铁剑藏身到黑暗中。
外面的人比她还没有耐心,不一会儿便低声开口,妇人粗哑的声音不知为何带上一点嘶哑:“姑娘,我有事找你。”
逆着月光,她的影子在地板上拉出长长一道。柳未夏回头,贴在窗上的符纸完好无损,外面的扣门却越来越急促:“姑娘开门,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知道你在里面,我知道你醒着。开门吧姑娘。”阴森黏湿的嗓音透过门缝,钻进柳未夏耳中。
“我得睡了,明天再说吧。”她攥紧手中的铁剑,死死盯着门口晃荡的虚影。
“妇人”不满她敷衍的态度,不达目的不罢休:“快开门吧姑娘,快开门!让我进去吧,让我进去!”
“婆婆,不知道您的女儿可好?”她的手搭在门框上,忽然这么问道。
“妇人”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剧烈的敲门停下一瞬,含糊其辞道:“好着呢,她好着呢。”
“是么。”柳未夏声音很低很低,在深夜中尤为冰冷:“可我记得,您的女儿已经死了。”
“妇人”在外晃荡的身体陡然一僵,眼见谎言被戳破,便不再顾及隐瞒,露出獠牙准备硬闯进去吃了她。
还没动作,它僵硬的身体如同被拆卸的玩具,碎裂开来,一块一块肢体落在地上,完全被杀死的前一秒,它看到那张永远无法忘记的脸。
与十年前就差点杀死它的人极为相似的一张脸!
柳未夏抽出闪着寒芒的银剑,冷声嗤道:“毕竟十年前,我亲手杀了她和她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