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惊险潜行虽得以突围,却为整座皇宫再添波澜。段止荣带着麾下几名亲信,冒险将那自称携有“玄门秘卷”的重伤女子救出冷宫废院,半夜秘密送回寝殿安置。世人皆不知,此举又在暗处牵动多少势力、令多少双眼睛紧紧盯住了二皇子寝殿的一砖一瓦。
抱着那神秘女子的傅寒与小冉、苏曲等人一路护送,借着御花园曲折回廊兜了几圈,才甩开不知何方伏兵。几次险些遭遇巡逻侍卫盘问,好在他们乔装得当,才没激起更多疑惑。
途中,段止荣背部伤处反复牵扯,额头冷汗不断滴落,几番气力难以为继,却强撑不肯示弱。慕清歌心急如焚,几度想要以银针替他暂行止痛,却被他低声斥退:
“先救她……我还能撑住。”
那重伤女子一直昏沉,偶尔发出嘶哑咳嗽,血腥味在小巷里弥散,仿佛随时会断气。慕清歌为她探脉,惊觉她脏腑似被某种阴煞之力侵袭,同时又有外力击伤经脉——是某种武功还是玄门道法,尚无从得知,但此人已近油尽灯枯。
眼看夜色将尽,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他们终于绕回到二皇子寝殿。大门紧闭,守卫早已得令,见到傅寒发出的暗号便赶紧开门放行。众人屏息而入,生怕被其他闲杂耳目发现这番大动作。
进入寝殿,段止荣才松了一口气。他伸手捂住肋下,面容惨白。慕清歌立刻上前想扶他到软榻休息,却被他一把制止:“不必管我,先把她放到后厢,找几名可用的宫女听你调度。”
傅寒紧随其后,把那女子抱往后厢床榻。慕清歌匆匆拿出药箱,检查其脉象与伤口。只见她胸口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外加浑身多处淤青、旧创,看着是长期被追杀或拷打所致。更骇人的是她经脉里似有阴煞之毒潜伏,和某种残余真气纠缠在一起,极其危险。
慕清歌忙让小冉拿来热水与干净布帛,自己则飞速配制止血药粉。段止荣原想跟进去查看,却被傅寒和苏曲劝住:“殿下身体未愈,先坐下歇息。”
听着后厢房里忙乱的声音,段止荣紧攥手心,神色中有焦灼与思索:此女若真来自黑衣老者那股势力,或曾与某位娘娘联手,如今反遭背叛,那么她掌握的秘密极可能揭开宫廷阴谋的深层。若她就此死去,一切功亏一篑。
见段止荣依旧在堂中踱步,苏曲忍不住道:“殿下,您腿脚尚未彻底恢复,再加背部重伤,如此来回行走太伤体力,不如先去塌上坐稳。”
段止荣摆手示意:“我还好。”可转瞬却脸色发白,膝头一软,就要失衡。苏曲和傅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硬把他扶到椅上。
“殿下!”苏曲低声急道,“您此行夜探冷宫,已拼了全力对敌,再撑下去怕要再次反噬。请您务必歇息片刻,容慕姑娘替您行针。”
段止荣按住胸口,闷声吸气。依旧抑着那股自胸腔翻涌的灼痛,咬紧唇,不言语。正这时,慕清歌从后厢匆匆出来,一脸凝重:“殿下,她情况很危急,再不出手恐怕性命难保。我需要用银针为她续脉,却也须借助些玄门调息之法,我一人恐力不足……”
他皱眉,知道慕清歌只是普通医者,虽略懂玄门之理,却终非真正修道。若要处理这种阴煞与内伤共存的复杂局面,恐怕得有人施以“借力护神”的辅助。可眼下除了他段止荣,似乎无人通晓足够玄门心法。傅寒与苏曲虽习武,却无涉此道。
“罢了,让我去。”段止荣勉强起身,想要往后厢走。慕清歌大惊:“您自己也伤势沉重,再妄动真气——”
他摆手:“与其让她就此死去,不如冒险一试。若她真握有秘卷,能指认幕后黑手,便能尽快结束这腥风血雨。”
慕清歌还要阻拦,段止荣却眼含坚定:“你只需配合我施针,我不会逞强运用窥心之术,只做调息。”说罢,没有再与她多废话,沉着步伐朝后厢而去。
后厢房内,那女子躺在榻上,气若游丝,额头冷汗不住滚落。见段止荣亲至,她挣扎想坐起,却力不从心。
“别动。”段止荣示意她安静。随即他盘膝坐在床榻一侧,右掌贴在她的后心要穴,让慕清歌在前胸关键穴位埋针。如此前后合力,配合外敷药粉,才能暂稳内息。
一刻钟后,慕清歌额角也布满汗水。她小心翼翼地将细针刺入女子肺腑附近的几处经络,再用另外几根银针在其臂膀和腿部做牵引排毒。与此同时,段止荣将微弱玄门真气渡给她,引导阴煞之毒缓缓向四肢分散。
可在这过程中,段止荣自身亦被牵扯到一股奇异紊乱。她体内的阴煞流势不似普通人,仿佛还混杂了别派内力。每当他想运转真气帮她疏导,就感觉胸口隐痛加深,甚或有股黏稠寒流意欲反击。
“咳……啊……” 那女子痛苦得身躯抖动,双目翻白,似快晕厥过去。慕清歌忙在她颈侧加了一针,同时喝令小冉拿温水来给她灌服解毒散。
段止荣额上的冷汗亦成串滴落,但他依然咬牙运功,心想:“若此女救不过来,便是功败垂成;若勉强成功,也许能一举拨开宫中更大的迷雾。”
足足持续半个时辰后,榻上女子的脸色终于略回红润,呼吸虽弱却逐渐平稳。段止荣眼前一阵阵眩晕,却不敢轻易收功;直到慕清歌暗暗比了个手势,示意“毒势暂时稳定了”,他才长吐一口气,将掌心撤离她背后。
“殿下!”慕清歌见段止荣面色苍白得如纸,连忙扶住他肩膀。他嘴唇毫无血色,勉强抬眸对那女子道:“现在……告诉我,你是谁?”
那女子睁眼看他,似还未完全清醒,轻咳几声后,断断续续道:“我……名唤桑扈,乃黑衣老者麾下……本想在宫里助娘娘……不想,被她反陷害……若不是你来……我已无活路……咳……”
“娘娘是谁?”段止荣正要追问究竟,体内却猛地一抽痛,一口血涌到喉咙。他勉强咬牙咽下,却被呛得一阵咳嗽,引得慕清歌大惊失色:“殿下,您——”
段止荣想撑住身体,可浑身绵软,终究还是一阵天旋地转,失去平衡往后倒去,幸得傅寒眼疾手快扶住,才免于倒地。
慕清歌满眼焦急,吩咐侍女先照看桑扈,又对傅寒急道:“快将殿下移回内殿,我得替他行针!”
就这样,小冉和傅寒一起,把段止荣小心抬回前殿榻上。慕清歌把脉后,惊觉他内息极度紊乱、旧伤未平再度用力催动真气,引得反噬加倍。他后背廷杖之创也二度裂开,渗出殷殷血迹。
她忙翻出先前配好的药粉与金针,先替他止住皮外血,再以银针刺入他胸腹几处关键穴道,缓解经脉冲突。短短一个多时辰,她已为两位重伤之人同施急救,累得浑身虚汗。
但她不敢稍怠,仍沉着脸在段止荣身边忙碌。小冉守在旁,看得心惊胆战:“慕姑娘,你一晚连救两个人,自己还撑得住吗?”
她轻摇头:“我……无妨。”若非她医者本能与多年历练,如今恐怕早已体力不支。可段止荣需要她,她绝不能退。
等到黎明破晓时分,段止荣才从昏沉中悠悠转醒。慕清歌替他擦了擦额头冷汗,轻声询问:“殿下可感觉好些?”
他半阖眼帘,嗓音沙哑:“我……还活着?”
慕清歌酸涩点头:“是。您别乱动,我刚给您扎完针。”
段止荣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淡淡道:“桑扈……那女子如何?”
“已暂时稳住性命,但她还很虚弱,毒与内伤尚未彻底祛清。”慕清歌咬唇,幽幽补充,“她自称被‘娘娘’背叛,这娘娘会是谁?皇后?贵妃?或是其他主位?”
段止荣冷冷吐气:“若她真肯招供,自能查得。先别宣扬此事,等我再行审问。”
话虽如此,可接下来的局势注定不平。桑扈既然在黑衣老者麾下,而老者又与后宫某位娘娘勾结,那一方势力岂会任她死里逃生?
段止荣思索良久,对傅寒、苏曲等人下令:“桑扈先藏于此殿偏室,不得让外人知晓。不管她是否坦白所有,我都要先保证她不被灭口。你们也日夜轮守。”
众人应诺。慕清歌在旁担忧:“殿下,大皇子那边依然需要我去针灸,万一有人趁我不在时突袭……”
段止荣微一思忖:“没关系,傅寒坐镇即可。至于你在大皇子处也要小心,若见到可疑动向,立刻回报。”
数日后,慕清歌依照此前约定,再次到大皇子承清殿替他施针。比起上回,他神情更显虚弱,却语气依旧冷淡:“你这几日忙于何处?不见你过来,莫不是嫌本宫碍事?”
慕清歌压下心头不安,低眉回答:“臣女突有急务,被二皇子唤去加紧处置旧伤。殿下若有不适,臣女深感歉疚——”
她话音未落,大皇子忽然抬眼盯住她:“你可莫忘,你既奉父皇之命兼顾我与二皇弟,便不可厚此薄彼。要是我再发毒痛,而你迟来一刻,你可吃罪得起?”
那冷冽质问令她心头刺痛,正要应声,大皇子又轻咳数下,语调稍缓:“罢了,你替我排毒便是。本宫不过提醒,你若太向着二皇弟,别人也未必容你。”
慕清歌默默为他针灸,见他脏腑寒毒依然凶猛,心知若放任不管,他性命迟早不保。也正因此,她虽对大皇子戒备,却不能撒手不管。
她压低声道:“殿下,您那……咳嗽、寒痹等症尚需再三施针。您若肯静心休养,我可帮您捱过发作期。”
大皇子斜睨她:“好意我收下。但你也记住,本宫在这皇宫里虽身子羸弱,却并非毫无力量。若你与二皇弟串通想图谋我,后果你担得起么?”
慕清歌心里微寒,强作镇定:“臣女乃医者,唯以病患为先。”
与此同时,段止荣在寝殿也未得轻松。他本欲审问桑扈更多细节,可对方体虚濒死,脑子时清时混,偶尔低语出“黑衣老者”与“令牌”二字,却说不到要领便晕去。
傅寒见殿下心急如焚,小心劝道:“殿下,待她再恢复些,慢慢审问,莫再逼得她命悬一线。若她真有诚意自保,会自己开口。”
段止荣怅然,扶着后背,沉默许久方道:“也罢。先帮她疗伤,再看她想不想活。”
日夜交替,这几日宫内似乎风平浪静,实则暗浪汹涌:刺客活动明显收敛,却可能在酝酿更大动作;大皇子密召数位大臣,似在筹备什么;皇后与贵妃都对二皇子行踪格外留意,却无直接动作;段止荣内伤与廷杖之伤尚未痊愈,稍有大动作便牵扯经脉。慕清歌只能小心翼翼地跑两边,为段止荣换药、替大皇子排毒;夜半时常困乏不堪,却仍咬牙撑住。她不愿让任何人看轻自己,也不忍让段止荣因她疏忽而再度受难。
终于有一日傍晚,桑扈在药物与针法的合力下清醒一回。她睁开眼,见到段止荣坐在床侧,慕清歌立于旁边,神色恭谨。桑扈费力地掀了掀唇:“我……我该……告诉你们……”
段止荣见此,立刻示意众人留意,不要惊扰。慕清歌轻声对桑扈说:“你保住体力即可,慢慢说。”
桑扈气息微弱,时断时续:“那老者……一直潜伏在宫外……与某位娘娘暗中交易……我也……只是他麾下……我也不知道他全貌……却见过……七煞令牌……”
她咳得险些呕血,勉强再续:“那令牌……掌握阴煞之精要……当年慕太医……还活着时,曾试图破除此毒……结果失败,被……他们联手除掉……而……那娘娘……是……”
说到关键,却忽然抽搐数下,昏倒过去,再度没能点明那“娘娘”的名字。段止荣面色铁青,恨不得当场晃醒她。慕清歌忙示意:“她刚苏醒,气力尚不足,再逼问只会要她性命。”
段止荣攥紧拳头,感到自己背上伤痕隐隐刺痛。看来距离真相只差一步,但对方始终未能彻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