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应该说,这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得太过迅猛,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在这条漫长而血腥的道路上,我每踏出一步,脚下都会踩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些逝去的生命,有的紧紧相拥成团,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试图相互取暖;有的则孤独地躺在那里,身旁空无一物。我从未认真去计算过人的死亡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但此刻看来,似乎仅仅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罢了。那些鲜活的面容瞬间就变得苍白如纸,毫无生气。
一旁的碎嘴道士杨翊,显然对眼前所见的惨状难以置信。他发疯似地在那堆积如山的尸体中间穿梭、寻觅着,渴望能找到刚才与我们擦身而过的幸存者。
但说实话,如果换作是我来实施这场灭绝人性的屠杀行动,又怎么可能会留下任何一个活口呢?
不过,事实证明,我终究还是低估了亲情的力量,同时也过高地估计了这个人的能力。令人惊讶的是,杨翊竟然真的从那密密麻麻的尸堆当中发现了幸存者。而且,这些幸存者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未满三岁的幼童!
可以想象得到,在那场可怕的灾难降临之时,这些孩子们的亲人们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筑起了一道最后的防线。他们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将孩子高高托起,只为给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这些幸存下来的小孩子们出奇地安静,不哭也不闹。他们只是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我。面对这样纯真无邪的目光,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既不是造成这一切惨剧的元凶,也并非能够拯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救世主……甚至可能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不远处的吵闹声很大,我能听出那只是一个拐角的时间。蔚然身下的骏马不只是因为听到了声音的缘故停滞不前,还是因为害怕满城的鲜血气味抖索着双腿。只是这日行千里的骏马有着芝麻般的胆子属实是配不上他那身上的少年。
蔚然转身下马,对着我身旁的碎嘴道士说,“杨翊,你带着孩子先回去,到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接着又给苏岫玉指了通往城门的一条捷径小路,“岫玉,菩提在城门口等你。”
两人都没有回答,不想浪费任何时间,转身便走了。我当然是个识趣的人,紧跟在他身后,他走的很慢虽是为了保护我,但我心里其实比他更着急,前方听这打斗声少说也有数十人。
屋檐上有一人,依稀能看清面孔是个容颜清丽的女子。年轻女子,不是故人。青绿色衣衫远如山黛,手中的淬火弓红如烈阳,她,如天地万主一般,俯视着大门口的人,那些人勉强靠着残破不堪的旧衣避体,虎口中的弯刀不是早就生锈便是缺了一个口子。
散漫游侠,这算是老熟人。她手上的动作不快,似乎并不想要杀人灭口,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她是在像是戏谑别人的快乐,我生平最瞧不上这样的人,杀人就杀人,一刀一个人,折磨来折磨去,这就是恶趣意味。
远黛女子手中的弓还在不断地变化着方向寻找最合适的猎物,只是猎物并未因为快要命丧虎口而惶恐不看,眼中更多的是愤怒,是不能除之而后快的不甘。“我找到了,就你了。”孩童的哭啼声早就掩盖过了之前的打斗声,他还是被吓哭了,虽被游侠们藏于身后,可他不是不满三岁的孩童,看身形他应该早已满十岁。
我不知道蔚然在等待哪一个时间,我知道他会出手,但不敢担保他出手便会成功。他依旧藏在这个拐角里,眼睛半眯着前方在寻找着猎物。这人有很强的心理素质,我几乎听不见因心急而乱跳的声音,就连呼吸声都如死人般平静。我从没打算靠他,我这人救人救到底,游侠的命我是一定会救的。
我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猫着身子,紧紧贴着屋檐下的墙壁缓缓前行。凭借我深厚的功力和精湛的身法,她定然难以察觉到我的逼近。想她身为一名擅长使用弓箭之人,竟然如此疏忽大意,连卡视角这种基本技巧都未能掌握。果真是应了那句古话:行走江湖,轻敌乃是大忌!
待到蔚然的视线从别处收回神来的时候,定会惊讶地发现,我早已如入无人之境,深入到这龙潭虎穴之中。此刻,那位远黛女子正张弓搭弦,弓弦发出的紧绷之声仿佛高悬于我的头顶之上,令人心弦紧绷。而那些四处闯荡的游侠们显然对我颇为熟悉,他们深知我的意图所在,于是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的存在。甚至连那个原本哭闹不休的孩童,此时也安静下来,不再发出一丝声音。
我已然将全身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汇聚于右手掌心之处,只等待一个关键时刻的到来。一旦时机成熟,便是峰回路转之时。那时,只见人影一闪而过,箭矢却不知所踪,而我则能够轻而易举地了结眼前此人性命。正当我全神贯注、蓄势待发之际,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还未等我做出反应,一匹雄健的骏马宛如一道闪电般疾驰而至,狠狠地将我撞飞出去。刹那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直直飞出了足足二里之地才重重落地。
只是这骏马的头颅血模糊了我的双眼才知道他和他主人一样都不是怂包。屋檐之下,蔚然借着骏马吸引远黛女子的视线,自己则是翻身上墙,悄然靠近,只是善弓箭之人本就是远距离行事,最忌讳近身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