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证据。”
“白天时在餐厅,证人坐在你面前,说不定听他的包里就有证据。”
计琂从后面环住他的腰。
顾潍合轻轻把头靠着身后的人。
“我下不去手。受伤最多的人都有了新的生活,他花了一年时间才治好病,好不容易有了安静平和的生活……”
他转头依偎计琂,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酒味。
“老师今天说过三次,希望我离开原有的环境,真正蜕变,他是在让我放下原来的事,是吗?”
计琂不说话,只是轻轻在他唇上磨蹭。
“不怕,没有他,我们再找其他人。姜佪造过的孽那么多,不会留不下证据的。”
顾潍合突然把他推开了,独自走向浴室。
计琂默默跟上去,陪他放水、放浴球,看他脱的只剩内裤倒进浴缸,然后内裤也被他丢出来。
计琂血脉喷张。
仅限于身体。
顾潍合这个状态下他要是想这件事,简直不是人。
他三两下脱了衣服栽进去,水立刻溢出来一些。
顾潍合没有抗拒,在这三个月没有挑明,却亲热的相处中,他对计琂这种行为习惯了。
“我不能放弃。”顾潍合突然说。
计琂很是欣慰。
顾潍合黝黑的眸子看向他,那双眼里儒黑洞一般黑,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堆砌着无穷无尽的东西。
从前计琂觉得是前者,但现在知道是后者。
“我也希望你变成新的模样,丢弃掉以往的包袱,但我和殷贤许不一样,我希望你解决姜佪,而不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强迫自己忘记。”
顾潍合看着他,微微翘起嘴角,抿唇点了点头。
“我这些年不是在光顾着拍戏,自从离开体坛,我渐渐从姜佪的控制下摆脱。当然,他对我进行了调查,保证我没有证据才允许我离开。有了自己的空间后,我一直在尝试联系以前的伙伴。所有受过伤害的人都没有留下被虐待的证据,除了身上的伤口。而有些人……”
顾潍合露出痛苦的表情,闭了闭眼。
“有的人根本就还在为他做事!在我寻求证据时,他们有的坚定拒绝了我,有的骂我不知感恩。我原本以为他们受到的威胁最深,不敢反抗,可是偏偏他们的脸上充满正义,看不出一点利益熏心的样子。”
顾潍合胸口大幅度起伏,每当回想起那些正义使者的脸颊,指责他不懂感恩的同伴,他每一次都会从噩梦中惊醒。
清醒时回忆,则会如现在般呼吸不畅。
计琂赶紧端过旁边桌上的水给他,喂他喝下几口,顾潍合的气息才顺畅。
“他们正义的表情不像装的,我在剧组看到过太多人进入表演时的衔接状态。即使最优秀的演员,在进入戏份时也有痕迹。”
计琂皱起了眉。他一直以来觉得顾潍合太过沉重,是因为童年经历。而在顾潍合说出接下来的话时,他才知道顾潍合原来这么坚强。
他看起来不敢斗争的表象,不是因为从小到大的阴影,恰恰是因为他太想报仇,敏锐与勇敢的反噬。
“我调查了十三个愿意和我谈心的伙伴,也是我笃定私交较好、品行不错,不会轻易把我告发到姜佪眼前的人。”
顾潍合苦笑一声。
比愤世嫉俗更可怕的是强烈如死寂的失望,巨大悲愤之下的无力回转。
顾潍合此刻就是这两种表情。
计琂看得心疼,只能在他的脸上不断抚摸。十指连心,他期望以肌肤间的触碰表达爱意。
“和他们谈心之后我才知道,我生活了十几年的训练营分为两个区域,我们在西边,他们在东边,大楼和场地从中间隔断。从小,我们两方被告知另一边大楼里边住的是工作人员,所以偶尔看到和自己同龄的孩子,从来没有怀疑过。东西楼的进门处都在大楼侧面,大大减小了我们相遇的概率,体育场也有两处,东楼里有电影院,有玩具室内,有野炊餐具,有登山装备,西楼有小黑屋,有鞭子,有刀,有棍棒……”
“我们在相隔不到一百米的地方睡了十几年,居然被区别对待如人与老鼠。我调查的十三个人中,在其中七个人心里,姜佪是伟大的,他是他们的救赎,从黑心孤儿院高价把他们买下来,给他们吃最好的、喝最好的,培养他们成为各个领域的人才,在他们心中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顾潍合仍然很痛心地闭着眼睛,只有这样,一些画面才能在他眼前完整呈现。
他苦笑道:
“原本我还以为,电视里痛哭流涕感谢他的人演技是我的一百倍,甚至还因此怀疑过我适不适合做演员,后来才知道人家是真情实感,我简直想笑。”
“我们少数倒霉的人,被他当做黑暗面发泄私欲的工具,他在虐待我们的同时,早就培养了能杀死我们的阳光的孩子,原来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在我们反抗的时候,那些说着‘和他们有相同经历,但并没有受到虐待’的人就会替他讨伐我们,到时候,我们在舆论眼中就是挑事的一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根本没有赢的胜算,甚至刚露出水面就会被’同伴‘一掌拍死。”
“这招真是高明……”
顾潍合说完,计琂久久无言。
他心里最后一点疑问也没了。
作为成年人,姜佪为什么会大张旗鼓抢那么多孩子只为虐待?不怕揭竿而起吗?
原来如此,原来早在犯罪第一天,他就为开始为自己洗白了。
纵使阅人无数,计琂的背后此刻感到一阵凉意。
电话铃声打断了沉重的气氛。
“又是你爸爸?”
顾潍合嗓音沙哑。
计琂先亲了亲他的唇和喉结,才转身去拿手机。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