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神策,她崔黛归真乃天纵奇才!
她恨不得当即抱起张乐容,在她脸上吧唧两下。
可惜后边还有三个人在,崔黛归只得回头看了一眼,见顾晏还在看着崔御鸾,嘴角一张一合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她拉过一脸茫然看自己如看疯子的张乐容,忍笑道:“快走快走!有顾晏在,崔御鸾做不了什么,有我在,二皇子这辈子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她二人快步离去,眨眼之间消失在道路上。
这边顾晏问得姓名后,却仿佛不知唐突,依旧看向崔御鸾怀中。
她怀中抱着一只猫儿,正是顾晏方才在亭中见到的那只。
他面色柔和,指着那猫儿腿脚处,说道:“这包扎的手法倒是别致。”
旁边的李瑾也笑了,“顾舍人当真菩萨心肠,瞧了崔姑娘许久,却原来是还放不下这猫儿呢。”
崔御鸾柔柔抬起眸,露出纤细的脖子,“教殿下和顾舍人见笑了。方才听到这猫儿受了伤在雨中叫唤,甚是可怜,这才简单包扎了一下,只可惜没有药物,也不知能否起效......”
李瑾闻言淡笑不语。
却是顾晏颔首道:“姑娘有心了,必定是有用的。”
他说着,语气漫不经心似是随意提起道:“姑娘从前也常常如此救治受了伤的动物么?诸如猫狗鸟雀一类。”
顾晏连番追问,崔御鸾察觉出些许奇怪来。
她谨慎地在心中回想了一遍,方才崔黛归救治之时,依亭子方位,绝无可能瞧见这边。
她于是笑道:“万物有灵,见到了岂有不救之理?御鸾举手之劳,从前确实救过几个可怜的小东西,顾郎君如何得知?”
顾晏却淡淡摇头,语气颇为怅远,“乱猜罢了。”
说罢,他对二皇子拱手一礼,道:“殿下少陪,顾某身子不适,先行一步。”
李瑾颔首还礼,目送顾晏远去。
崔御鸾来不及高兴,却听李瑾回过头来,对她客气道:“崔姑娘请便。”
说完,他头也不回朝另一条路走去。
顾晏走着,脚步愈急。
透过朦胧细雨,他仿佛又瞧见了那年风雪之中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自己。
那年十岁,他从牢狱之中逃出来,辗转南上。
西洲府远在边关,离上京千里之遥,他才走过百里路,便倒在雪地里。
年暮大寒,不知名的小城镇里,深夜道旁连个冒着热气的耗子都见不着。
身上的衣裳是在前一个镇上偷来的,如今已经沾满泥污,穿在身上冷硬如铁。
他躺在雪地中,脸上结满冰霜,面色由惨白变得青白,最后又转为红润,仿佛还是那个西洲府的小公子。
他的手指已经动不了,只有心口还在微弱的跳动着,不知何时停下,结束这一切。
他想伸冤,却不得不认命。
他不想认命,却即将死去,死得无声无息,如同父母一样,如同西洲府军中兄长们一样。
视线模糊之际,却见到了一只大雁。
那雁脚下绑了只深红的锦缎,那结打得很别致,如同一朵花。
他以为他死了,一切不过死前幻想。
可第二日醒来时,那雁依偎在他心口,温暖如火。
它脚上那朵花般的结从此也烙印在了他的心口。
顾晏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那只雁哪能算大雁呢?
只是只幼小掉了队的雏雁罢了。
既不神勇,又不漂亮。
是当时的自己太过瘦小,这才以为那是天降的大雁。
他自嘲一笑,道馆后院有一排厢房,供客人休憩之用。
他抬脚走过去,却不防在经过一个厢房时,听到了张乐容的声音。
厢房之中,张乐容惊叫一声,掩嘴看着崔黛归,惊奇道:“你要我一介女子去向二殿下献策?”
“开什么玩笑!那玩意儿我哪会啊。”
“怎么不会?二殿下先前受陛下诘责,正是因着有朝臣弹劾殿下宴饮取乐而无视百姓流离苦难,若殿下前些时日大肆宴饮并非是为着自个儿呢?”
“怎么说?”张乐容竖起了耳朵。
“陛下削藩四年,战场从太原打到上京,又转至泾源,其间多少百姓失去田亩宅地,幼孩啼饥号寒,倒毙路旁者数不胜数......”
崔黛归说着,语气渐低,她想起了从前和娘亲在边关的日子。
饥寒是常事,熬得过便活,熬不过也只是一阵风一般消失在天地间,无人在意,也无人发现。
百姓的日子便是这样。
她暗暗攥紧了拳头,仰头对张乐容笑着说:“二殿下宅心仁厚,必是想着令各路商贾齐聚一堂,出资兴建营造工事,如今百废待兴,正是他们出力之时啊。与其家中货财山积,贯朽粟陈,倒不如由皇室出面,赏赉出资者荣名,易其家声,商贾变儒商、义商,许以科举入仕,同时招纳百姓做工,更是令百姓有了生计,不至于饿死在秋收来临之前啊。”
张乐容豁然起身:“当真可行?!”
“当然。”
李瑾如今四处寻访桑木进献给太后,也不过是博上面一个欢心,若能从根本上解决如今饥荒成灾的问题,遑论之前是宴饮还是放火,嘉帝都会有所嘉赏。
想出此策不难,难就难在没人敢出头接下这个烂摊子。
毕竟若真论起来,富甲一方的何止商贾之流?
那些世家大族们,才是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
张乐容听着却是眸光一暗,似想起什么,整个人从方才的惊喜中淡下来。
“可惜我爹年事已高受伤痛折磨,不然定能早些削掉那帮不知天高地厚敢造反的王八蛋,这许多人也不至受此流离之痛了。”
崔黛归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听着。
等两人又商议些细节后,崔黛归瞧着时辰,提出告辞。
等她出来,却一眼瞧见院中的顾晏。
他正定定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