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元氏当先斥责,抬脚之处,仆从自发散开,让出一条道。
来时路上,她已将事情知晓个七八,眼下一进院子,便率先一脚踢在碧叶身上,“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胆敢诬陷阻拦大姑娘,孙进,给我拿下!”
孙管事当即抽刀上前。
直到刀架到脖子上,碧叶才颓唐一放手,跌坐在地上,放声悲哭。
如泣如诉,惨绝人寰。
简直如丧考妣。
看得崔黛归眼睛都直了。
这丫头,有勇有谋,孔武有力,关键是还放得下脸面去耍泼赖皮。
人才。
有元氏发话,莫说是碧叶,就是搀扶着崔黛归的金枝,也被健仆拿下,同碧叶捆作一团。
眼见碧叶还在哭个没完,元嬷嬷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迅速给她嘴堵上。
“祖宗在上,今日竟有家仆蔑主,以下犯上,意图挑拨离间,犯那祸起萧墙之事,宗族礼法难容!”
元氏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西子捧心的崔黛归身上,“来人,将这两个贱婢当场杖毙!”
“且慢!”崔黛归勉强站起身,“未请家规,未禀家主,夫人这是要公然对我身边之人设私刑?!”
元氏目光锐利看她一眼,扭头对孙管事斥道:“还不快动手。”
孙管事当即领着人上前,金枝碧叶抵抗不过,转眼间已被按在长凳上。
身材健硕的男仆手持板子走过来,碧叶面色一灰,此时才害怕起来。
她不住地望向崔黛归,却见崔黛归抬手在袖中掏摸着什么。
板子高高抬起,她看到崔黛归手一顿似乎终于掏到了......竟是一块帕子!
然后崔黛归执着帕子迎风一咳,咳得碧叶彻底死心。
她竟对自己的性命视若无睹!
碧叶心中一悲。
她死死抓住长凳剧烈挣扎起来。
可情形陡变。
一声中气十足的“住手”传来,男仆手一抖,板子挨着人面斜划过去,打在地上砰的一声。
元氏循声看过去,不禁瞳孔一缩。
崔黛归竟不知从何摸出一柄匕首,正对准了自己脖颈。
这是要做什么?!
元氏一惊,厉声呵斥:“崔黛归,元月未过,你是要叫我崔府成全上京的笑柄不成?!”
崔黛归环视一圈,终于看见一抹方才便消失的身影从厢房出来,正往人群边上绕去。
她唇角一弯,朗声道:“一切要看夫人的意思。”
脚下却是缓缓向后退。
阖府的仆从都看着,元氏听闻此话,心中一狠,只道:“澄心院的婆子呢!还不快去夺了她的刀!”
“平时顽劣就罢了!如今不过为着区区两个贱婢,竟要拿刀吓唬到嫡母头上来了?莫叫人笑话!”
人群中的陈嬷嬷面皮一紧。
她正是二姑娘从边关回府时,被夫人调去澄心院服侍的。
夫人这话......
大宅院里但凡混出点名堂的,此时听到这话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陈嬷嬷也不例外。
她脚底偷摸着往后退,期待没人注意到自己。
这是自己去当那个替死鬼,激二姑娘去死啊。
悄无声息终于退至外围,她正预备着脚底抹油溜出去,猫起腰刚要转身,不料陡然撞上一人。
抬头一看,竟是大姑娘。
当即吓得一哆嗦。
可下一瞬,大姑娘脖子上忽然横上一柄匕首。
那匕首有些眼熟——可不正是方才二姑娘那把?
正想着,就见面色煞白的大姑娘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头。
二姑娘对着她狡黠一笑,而后换上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转头对着满院子的人轻声一叹:“谁说我要自戕了?”
两尊大佛当面,陈嬷嬷心中一紧,索性脚下一绊,朝人群里重重一摔。
顿时惹得人仰马翻。
崔黛归拿着匕首又近几分,贴在崔御鸾耳边小声说道:“刀剑不长眼,阿姐可要小心些。”
崔御鸾呼吸一滞,“你若识相就快放了我,今夜之事必给你一个交代。否则——”
她眼神一狠,“我必与你不死不休。”
“阿姐这是要急着去做什么?”
崔黛归当然知道她心中焦急之事,可她闹这一场不就是为了拦住她,亲手斩断她的二皇子妃高位么?
她目光一一掠过院中的仆从,最后落在元氏身上,凄声泣道:“夫人不为我请医便罢了,却还想叫阿姐溜走,逃脱这亲手毒害妹妹的罪名?”
“你这孩子,莫要血口喷人。今日不过是罚你抄几页书,又哪里扯上了性命?平日里便是吃喝用度都从不曾短过你的!做母亲的苦心管教,你不领情也便罢了,如今却要当着阖府的面挟持亲姐?你又是想做什么?!”
元氏咬牙切齿,她一边焦急着崔御鸾的大事,一边又唯恐打鼠伤玉瓶,不敢叫人上前,心内焦灼如同热锅蚂蚁。
偏那野丫头不知犯了什么倔,她只好挤出个笑脸,软言劝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你别冲动,快放了你阿姐,今日之事母亲一定查个清楚,不叫你受委屈。”
“我若放开叫阿姐走了,岂不是连累阿姐坐实毒害庶妹畏罪潜逃的罪名?”崔黛归嘴角一弯,皮笑肉不笑,“不放。”
元氏一噎,崔御鸾却敏锐察觉出什么,问道:“妹妹这是要故意拦我?”
“我拦你做什么?”
崔黛归秀眉一蹙,故作不解,“父亲未回府之前,我谁的话也不信。”
她叹了一声,扬声道:“诸位都是府中旧人,我一个弱女子无甚依靠......咳、咳咳......实在害怕今日一放手,就会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烦劳诸位同我一起等着父亲回府吧!”
*
城外,通往崇南寺的岔路上,张乐容已在马车上等了一个时辰。
夜间风雪已停,马车外一片静谧,唯有马儿时不时喷出的响鼻声。
张乐容放下帘子,摸了摸被冷风吹乱的额发,懊恼自己又被崔黛归骗了。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
张乐容赶紧掀帘看去,暗夜之中,依稀可见有一辆马车正疾速驶来。
她心中一喜,提起裙子便准备下车——
这三更半夜的,车驾出了些毛病,正是要好心人捎一程。
可刚跳下车,她却眉头一蹙。
对面传来的马蹄声未免太大了些。
还不待多想,耳边一声尖锐啸响,脚前一寸之地蓦地钉上一簇箭矢。
她瞳孔一缩,电光火石间便被车夫一把推回了车厢。
“前方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