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你的朋友吗?”
也是刚刚才知道自己在相亲,宋竹央诚实道: “是我的相亲对象。”
言若惊讶:“宋老师已经开始相亲了吗?”明明还很年轻呢。她思维发散,在想自己和宋竹央也差不了几岁,是不是也该去相亲。
宋竹央见她若有所思,问:“在想什么?”
言若和江雪侧一样不怎么会骗人,相较于江雪侧的局促,她是无所谓被知道心事的那类人:“我在想,宋老师这么年轻就开始相亲了,那我也应该去相亲了。”她目前已经养成宋竹央做什么她也该做什么的思维习惯,大概也算是一种另类的依赖。
“逻辑不通。”宋竹央轻皱一下眉头,很快松开,“不用跟这样的风。”
“好吧。”当然,她还是异常容易被说服的人,“那就不相亲。”言若被宋竹央身子护在阴影里,这时左看右看,扒拉他手臂,又要往他身后看:“雪侧还没来……”
她向远处望,许愿一般喃喃道:“会顺利的。”
“嗯。”但宋竹央知道他们会碰壁。
但是世上所有的第一步都需靠自己体会。
不论如何,他身边总有人在。
鼻尖有花香,是玫瑰的香,之所以能嗅出来,是因为织意总是托他带新鲜的回家,所以这花鲜活,好像连花瓣上的水珠也能嗅出来,空调凉气打在脚踝,连同花香也兀的成了冷调。
然后冷调间揉进奶油香,甜丝丝的,能让他想起灵谷间那片粉雾。粉雾之间萤火虫在飞,然后生翅膀的灵扑进雾里,萤火虫散开,落在地上堆积的花瓣瞬间被拍碎,也被拍进雾气里,地面便往空气下粉色的雪花。
谷间向上雪,人间岁无忧。
那里的人类无法想象那样美丽的场景。
他很想带她看看。
这里旁边是花店,花店旁边有甜品店,每一处店面精致,浪漫美丽也是它们的代名词。
男女交往约会喜欢来这里。所以他们两个人在入口边上对话许久,也并没有人觉得奇怪。
有举止亲昵的男女路过,女人手上拿冰淇淋,男人一边说话一边俯身,笑着擦去她唇边粘上的奶白。
宋竹央收回视线,看向言若:“吃冰淇淋吗?”
不出所料,言若立即点点头:“吃。”
翘首以盼,脸因为被挡了一段时间太阳,已经不那么红了。
但还是可爱,一直可爱,也很漂亮。
宋竹央笑起来,对她说:“那边有甜品站,跟我来。”
—
庆秋路10号,四层独栋小房静悄悄,长途跋涉找到这里的二人在矮围墙外犹犹豫豫。
一直到小狸花跳上围墙,尾巴竖起,轻轻晃动。
艾卢姆皱起眉头,皱纹更深,同它对上眼,不甘示弱地盯着:“看什么看。”
她已经忘记曾经在桥洞见过它。
倒是莫黎塔很快认出小狸花:“是你啊小家伙!”制定作战计划时在桥洞见过的,他记得那时它路过还被艾卢姆赶走了。
他把手圈放到眼前,正对小狸花,眼前立即出现信息:
【狸花猫,江雪侧的猫。】
咦?莫黎塔挠挠头。
江雪侧是西瓜头,那这只猫就是西瓜头的猫……
他开始捋顺逻辑。哦,所以那天,西瓜头的猫听见了他们的计划,而主人和西瓜头又总是在一起……所以,主人也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莫黎塔恍然大悟。
原来计划提前泄露了。
他很快推导出暗杀失败的原因,眼神略带幽怨:“小家伙,这样可不公平。”他装凶吓它,“不过我的主人可比你的主人强大,略略略。”
攀比之风不可有,小狸花扭过身子,撅起屁股往下跳,跑到大门口趴下,与他们保持距离。
“有没有觉得从刚才开始好像就一直凉飕飕的啊?”
艾卢姆搓搓手掌,转过头来,见到正扮鬼脸的莫黎塔,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丑死了!”
这一拳的力道一如既往,其实不重,是艾卢姆在收着力气。莫黎塔揉揉肩,委屈道:“以前可有许多少女夸赞我英俊,就算来了这里,女士们也常向我表达爱慕呢。”
“那你就回养老院去,那里全是爱慕你的老太太。”
“不了不了。”莫黎塔摇头,“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很不错,更适合像我们这样的老人居住。”他现在已经能很自然进入到老年人的角色状态中。
其实是自那晚从大排档与宋竹央他们分开,莫黎塔独自背着艾卢姆,带着仅剩的几张纸钞,又灰头土脸回到养老院。
养老院门口有了新保安,和他们现在这副样子的年纪相仿,莫黎塔认出是养老院住在他隔壁房间的老人。
他并不十分年迈,但家中无人赡养,在这里也总独来独往,喜欢一个人哼曲。
那天很晚了,莫黎塔背着艾卢姆在不远处望着,见到那老人从保安室走出来,仰头去看月亮,他嘴里还是在哼曲,同样的歌,歌词是“天上弯弯的月亮,地上没有家的人,要在那河水中央撑着桨,从此月亮人儿作了伴……”
老人不习惯被人照顾,他曾告诉过莫黎塔在这里总是感到愧疚,感到孤独,因他前半生一直照顾别人,现如今还是想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人。
莫黎塔听他唱着曲,他和艾卢姆常坐的小凳子被摆成一排,老人就坐在一张凳子上,另一张空着,不知留给谁。但他能感受到他是高兴的。
于是背着艾卢姆默默转身往回走。
旁边福利院大半夜灯火通明,他能听见有人在喊“小鱼儿”“小鱼儿”,心里立即犯怵,想到那白发又阴气森森的男人,也顾不上背后的艾卢姆会不会被颠着,赶忙逃离现场。
就这样带着艾卢姆躲回桥洞。
然后过了半天时间,艾卢姆醒过来,他们在桥洞底下又呆了三天。期间还时刻提防着先前的娃娃脸警官经过,但他这几天大概在做其他事情,总之没再路过那座桥。
身上的钱很快被用完,二人又饿又臭,又因为很久之前那次赊账的经历,加上最后的一点自尊,没有去讨钱要饭。
饥寒交迫,最后总算想到新的去处——江雪侧的家。
他们初来这世界时曾一路探寻到他家,那是很安静的地方,房子远不如公爵赐给的庄园大,可那四层小楼立在那儿,莫名令他们喜欢,大概是因为也有遮风挡雨的伟大。
也可能是因为里头有饭香。
“要不要进里面去等他们回来?”莫黎塔妄图私闯民宅。
但共犯是艾卢姆,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国剑士,于是只见她咧开嘴笑,魔法烙印显现,少女红发如焰,整个人都仿佛冒着热气,她大摇大摆往院子里走,无视守门的小狸花喵喵警告,在大门前停下。
她想到什么,笑得猖狂,对着门锁比划几下,然后在面前的空气中点起一小点火花,火花高速旋转,转成一小团火球。
艾卢姆闭上左眼,用右眼确认方位,然后伸手调整火球的位置,对着火球用力一弹,那火球便唰地被弹进锁眼。
“喵!”小狸花跳起来要阻止她,被莫黎塔一把抱住。它正恼火,却觉猫头被往上掰,然后猫嘴上一阵柔软。
他喵的初吻啊啊啊!“喵呜呜呜呜!喵!!”
莫黎塔心满意足地松开它,对着瑟瑟发抖的小狸花张口:“这可不是我的初吻。”是占了便宜后炫耀的语气,那唇上银白纹路若隐若现,少年的面庞也显现出来。
银发黑眸,和带着点傻气的气质不符,望着人看时眉眼间有点稚气,却又因为眉色很浅带着点凉薄的凶,的确是少女喜欢的长相。
小狸花是聪明的猫咪,立即发现他能听懂它的猫言猫语,但被他面部变化又吓了一跳,不由炸毛,骂骂咧咧:“两张脸的怪人。”
这话听得莫黎塔一愣,摸摸脸,略带抱歉地笑笑:“对不起啊,还是原来那样看起来好一点吧?”说着又变回那副老人模样,“你知道殿下……织意吗,他住在这里,我们和他是同乡人,就让我们进去吧。”
“白痴,别和那只猫浪费口水了。”
艾卢姆见着那锁芯从内到外被烧化,锁眼处很快空荡荡,留下被烧黑的圈,她对着正中央的小火球吹气,那火立刻被吹灭。
紧接着伸手一推,大门轻而易举被推开。
艾卢姆欣喜地去拉莫黎塔:“开了开了,你不是肚子饿吗?这里面一定有食物。”
莫黎塔于是将小狸花往地上一放,转头跟上:“太好了艾卢姆,在主人回来之前你总算可以睡好觉,依靠柔软的枕被,一定能做上美梦吧。”
“先填饱肚子再说。”
“噢!感谢神明,感谢房子的主人。”
二人已经迈过门槛,身后小狸花追上来怒喊“臭不要脸”,艾卢姆转头,朝它露出一抹挑衅的笑:“替我转告,多谢款待。”说着在小狸花跳进来前将门“砰”地关上。
里边有些黑乎乎,但有太阳的味道,也有人生活的味道。
二人无视外头怒气冲冲的猫叫,自顾自摸索,很快找到楼梯。他们一前一后往上走,一开始小心翼翼,但到二楼楼梯口,闻到厨房的方向有食物香气,虽然闻上去是残羹冷炙,还是无可避免如恶狼扑食,朝着厨房奔了过去。
早上没吃完的肉包子还在蒸锅上摆着。
肉包是江雪侧自己做的,皮薄馅多,面团发酵得松软,里馅鲜美多汁。
道德约束仅仅作用一瞬,二人两眼放光,从蒸锅掏出两个肉包就往嘴里塞。
莫黎塔一屁股坐在江雪侧常坐的位子上:“感谢牛葫芦神,嗷,真好吃。”
“没出息。”话是这么说,艾卢姆也矜持不住,加快咀嚼的速度,只觉好吃得要落泪,也找了个位子坐下——是宋竹央常坐的位子。
小小的圆桌,二人坐着,离得近又不挤,而厨房虽然收拾得干净,那挂在一旁还湿的抹布,还在运作的冰箱,葱姜蒜装在塑料袋里,挂在灶台边上,让二人很难不去想象这里住户的生活。
莫黎塔咽下最后一口,舔舔嘴唇,往里面的房间望。
房间和厨房被移门隔开,他有点好奇。
“艾卢姆,那里是太阳照进来的地方。”
其实只是一个方向,但奇妙的是,能让他想到初见牛葫芦神时的场景。
那天是神恩节,黄水晶瀑布流泻,皇室马车的车门是萤石制的,被施以魔法后向四面八方闪烁不同色彩的光辉,车尾一路落下黄金,细碎如砂,众人匍匐在地上,收集黄金的神情格外虔诚。
乞丐男孩是等人潮散去才趴下寻找黄金的。他找得眼睛疼,好不容易从灰尘中认出一点金光闪闪,却吹来一阵风,将那金砂吹进他眼里,男孩疼得直落泪,却不敢揉眼睛。
牛葫芦神就是这时出现的。
那时他双眼被泪水浸湿,看不清面前的人是什么模样,只知道那人披着洁白的斗篷,发丝金黄,如同闪着光的丝绸,牛葫芦神蹲下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枚金币,莫黎塔听见他的声音温柔,他说:“我收到你的愿望了。”
莫黎塔揉揉眼,擦掉泪水,这时视线才清晰,他抬起头,看见那人回头时如同神迹圣洁俊美,自愧无法直视的面庞。他的耳边夹着一朵牛葫芦花,是河边常生长的最不起眼的植物,却随着他的动作悄然绽放,比他见过的所有花儿都美。
那朵花仿佛发现他的注视,被风一吹,随着斗篷掀动被带着离开那人的耳朵,落在他的脚边。年幼的莫黎塔立即拾起那朵小花,忐忑又期待地起身喊住花的主人:“您……”
斗篷落下,男人微微侧过头,眸中的蓝那样纯净,仿佛无垠的天空与海洋相交叠,又在某个角度像极了曙暮之间从天幕中心晕染开的光云。
他为他停留片刻,令莫黎塔几乎忘记呼吸,过了几秒才递出那朵牛葫芦花:“您的名字是……”
一只极好看的手伸过来,指尖涌出碎芒,包裹住那朵牛葫芦花,将那朵花装点得永昼不灭,莫黎塔听见他说了一句:“牛葫芦。”
然后男人收手,盖上斗篷,转身离开。
就在那时,莫黎塔脑内叮的一声,四面八方传来不同的声音,他甚至听见那朵花在唱歌,听见那朵花说:“神啊,我的生命如此短暂,我用一生来爱您。”
那天起,魔法降临到他身上,改变了他的命运。他相信是神迹出现,那位短暂出现的牛葫芦神,也成为他最原始最虔诚的信仰。
……
回忆到此为止。
艾卢姆兴致勃勃,一边起身一边说话,打断了他的想象:“走!”
莫黎塔于是舔舔手指跟上她,心里头还忍不住去想他那美好善良的牛葫芦神。
他们推开移门,进到江雪侧的房间,走了两步,都站在原地。
房间窗帘被拉开,寄在两边挂钩上,窗户半掩,风就吹进来。房间里摆设简单,床铺干净整洁,蓝色被套有点发白,床头柜摆着花瓶和一卷黑胶带。
电脑桌就贴着床,桌子矮,坐在床上正好方便使用电脑,一根数据线还插在主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