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第一次见证死亡。
父亲出了车祸,法院判定责任需要解剖尸体。
那天我和姐姐披着白布跪在解剖室的院子里,太阳很毒,我低着头只能看到亮灰色的水泥地面,膝盖被硌得生疼。
除此之外还有姐姐的影子,我的影子,不远处母亲的影子。
那时候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听着解剖室内机器锯开一层层肚皮的声音无动于衷。
其实坐在大卡车上和姐姐手拉手抱着棺材的那天也是这样,在喧闹的唢呐声,众人的哭喊声,自己一直掐我的腿让我哭出来的那个老婆婆的劝诫声。
没有丝毫情绪,和平常的状态一模一样。
就连睡在水晶棺旁时也只觉得很冷,看着躺在水晶棺里的那具男人的尸体,内心毫无波澜。
为什么感受不到悲伤?为什么感受不到痛苦?
我是不是很不孝顺?
我是不是很冷漠?
为什么连表姐哭得都比我惨?
为什么在送葬的路上我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烦躁,只有迷茫,满脑子只有对乡下泥土地不好走的吐槽。
甚至过了很久之后,当同学们提起自己的爸爸大男子主义,提起自己的爸爸会打骂自己时,我还会脱口而出——“还好我爸死的早。”
“不然我肯定没现在这样爱他。”
室友们惊讶地不敢说话,过了很久才尴尬地笑出来。
生死,有太多了。
爸爸,奶奶,二舅,姐姐的爸爸,我养的猫。
然后是,聆秋。
这是我能记起来的,和他们有过共同回忆的人。
——“三婶啊,那时候你为啥一定要在解剖室外亲眼看着三叔被解剖啊?”
“我这不是怕他们偷器官吗……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人的脑子有那么大。”
我躺在车后座上,安静地听他们闲聊。
——“妈!!!求求你救救我爸吧!!求你了!求你了!妈!!”
病房里,姐姐跪下,拉住妈妈的衣角。
我坐在冰冰凉凉的走廊铁椅上,咬碎了嘴里的水果硬糖。
——“我不敢给你说,怕耽误你学习……你想想你都高三了。”
“我让你姐录了视频,你快看微信。”
屏幕里,瘦小的狸花猫拖着身体疲倦地走到我的床下,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好多视频,从它蜷成一团,到被人掐着脖子拿出来,再到被裹在红色的被褥里双眼翻白。
它死亡的整个过程,在我的手机里一遍一遍地重播着。
我趴在地上,迷茫地寻找着它存在过的痕迹。
痛苦。
到底什么才是生活呢?
我的小猫在哪里?我的爸爸在哪里?姐姐的爸爸在哪里?
我在哪里?
——“王叔那天喝醉了非要把我抱到床上,抱得特别紧。”
“真的吗?怎么你总遇到这种事?真的假的?”
姐姐。
“他喝醉了嘛,他太爱你了,这是喜欢你!”
妈妈。
——“小梅,喜欢这只小猫吗?”
我回头,聆秋也学我的动作趴在的身边,跟我一起偷窥那只小狸花。
她冲我眨了眨眼。
“我喜欢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