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法我听多了。
南来北往的商船,上面总有几个贪图美色之人,个个都声称家财万贯,说什么要带小姑娘离开享福,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在飞仙岛几年,前脚跟着人走进商船,后脚就被抛尸在岸边的例子也不是没见过。
聆秋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他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见色起意。
“承蒙厚爱,小女子没有离岛的打算,天色已晚,公子请回吧。”
拽着我胳膊的手收紧,聆秋欲将我拉回,那公子却不放手。
被三番两次拒绝,他脸上谦谦君子的面具已经破碎。
“死婊子装什么清高,敬酒不吃吃罚酒!”
声音已不复清朗。
他松开我,一把将聆秋拉过去,我仓促地撕扯着他的袖子,可锦衣男人的力气出奇的大。
“我们是城主府的人!!”
我尖叫着抱住聆秋不放,被暴徒一巴掌扇倒在旁。
头磕在石头上,脸皮火辣辣得疼,头脑发蒙,耳畔嗡鸣声不止,我觉得应该是脑震荡了。
“我呸!城主府?叶孤城过日子不还得靠我们商船,你不过是一个婢女,他献给我都来不及!”
“小梅!”
我的额角被磕破,流了一地血。聆秋喊我名字的声音震破了耳畔的嗡鸣声。
勉强撑开被血黏在一起的眼皮,就看到聆秋被他强行搂在怀里,细白的脖子被掐得青紫,满脸涨红,发钗掉了一地。
“骟你爸的死□□!放开她!!”
怒火燃烧了理智,我捂着头一把扑上咬住他桎梏聆秋的那条胳膊,反手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男人被打了个趔趄,松开手臂,装珍珠的布袋也散落一地。
这些珍珠都是次品,坑坑洼洼并不圆润,没滚多远就停下了,沾满血和尘土。
“贱货……!!”
那个锦衣男人面目狰狞,目眦具裂地怒骂了几句。
也许是死过一次带给我的勇气,我一把拉住双腿发软喘着气的聆秋拔腿就跑。
跑远点……再快点,到城里面见到守卫就有救了!!
“小梅!!”
聆秋尖锐的叫声划破夜空。
头皮一阵刺痛,一股几乎要把我头发扯掉的力道牵动额头的伤口,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人拽到后面,一只宽大的手掐住我的脖子。
锦衣男子顶着一脸巴掌印,狠狠地瞪着我,额头青筋凸起,面目扭曲狰狞。
呼吸从肺部艰难得排出又堵在喉间,头脑发胀,好像被灌满了海风和海水。
“今天整不死你,爷爷我就不姓赵!!”
又要死了吗?
男人粗喘的吐息就在耳边,血水泪水汗水混作一团,眼睛蛰得生疼。我拿指甲去扣他的手几乎要扣掉一块皮,反而更激怒了男人。
看不见。
聆秋跑走了吗?跑进白云城了吗?
眼睛紧闭着,除了漆黑就是一片血红的光晕。
这次死后,可以长眠安息了吗?
“唔呃!”
痛呼声,不是我的。
紧接着空气争先恐后地涌进喉间,我踉跄地跪在地上。
“小梅!!快跑!!”
尖叫声。
“跑?!你们两个都别想跑!!”
怒吼声。
耳膜在嗡响,肺管嘶鸣着几乎要咳出血来。
纤细柔弱的女子手拿一块石头砸在男人头上,就像她当初用擀面杖砸死那只老鼠一样。
“快跑啊!!!”
男人捂着后脑勺一巴掌将她扇倒,还欲往我这边来。
“贱货,爷今天干不死你不解气!!!”
腿好软,好疼,站不起来。
好像又回到了被小巷里的那个女人盯上的时候。
“快跑啊啊啊啊!!”
我从来都不知道聆秋的声音能如此刺耳尖锐。
反射性转过身,呼吸急促,喘着气抬腿往前跑,被什么叶子划伤了脸也顾不上。
不对,聆秋还在那里。
脚步慢下来的同时,男人的怒吼声也近了。
“小梅!!!快跑!!!”
不想死啊,窒息的时候太疼了,比别人剖开肚子还疼。
可是聆秋呢?像姐姐一样在我不适应的时候耐心安慰我的聆秋,除夕夜拭去我思乡泪水的聆秋,将我搂在怀里取暖的聆秋,喂我吃饺子的聆秋,救下我的聆秋。
我不想死啊,白云城的日子太悠闲了,我还想再活二十年,三十年。
我还想再看烟花,还想再吃糯米团子。
我好害怕。
心脏在尖叫着发抖,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小梅!!!快跑啊!!!”
“快跑!!跑快点!!”
聆秋,妈妈,现实的呼喊与梦境中的尖叫混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梦中无尽的追逐,身后是谁呢?拿剑的女人还是摇扇的公子。
剧痛,肚子和脖子都是。
“小梅!!快跑!!”
声音逐渐变小,我双腿发软,在白云城城门口被绊倒,手背上的皮肤火辣辣得痛,嘴里发苦发涩满是咸腥味儿,呼出的气息像刀刃一样割着喉咙。
聆秋。
被我抛弃的聆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