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在城市边缘见到苍穹计划遗留下的立柱，桑植放慢车速，对江郁云讲了很多它的由来。

江郁云听得认真，沉浸在桑植平直的叙述里，自动从没有波澜的语调里提取只属于桑植的魅力。

他们漫无目的地穿梭，看看风景，随意聊天，路过一个公园，江郁云想去逛逛，就停车进去，面对一堆人造风景，没有动物和植物，也逛得开心。

在路边，给江郁云买了一个冰淇淋，他偶然看到，大喊想吃，桑植就停车去买。下车前被拉住衣袖，江郁云问他，知道最近的掩体在哪吗，桑植上校快速答出，江郁云摸到通讯器的手动弹不得。

上车后，桑植把冰淇淋递给他，解释道，在基地工作的新人，记得城市里掩体分布的位置，是最基础的功课。

“为什么？”江郁云问。

桑植启动汽车：“自保，还有救人。”

江郁云想起昨天的新闻：“听说今年要扩建掩体，传闻防射线材料有了新突破。”

桑植说：“不是，材料没突破，生产线更完善了，良品率提高了千分之一。”

“那也很好了，网上还说要全面升级射线传感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民用传感器和基地使用的传感器在精度上有些微的差别，全面升级并不是空穴来风，但尚属机密，桑植看了眼好奇的江郁云，只好说：“飞跃火星计划的搁置，省下的经费用于地下城，也会有一部分用于民生。”

“哦。”江郁云不想多问，想到飞跃火星计划是桑植妈妈毕生的志愿，“我相信都会有的。”

“会有的。”桑植脑海闪过一个画面，坦诚道，“宋承枫不会白白付出，张乐陶和我妈妈的牺牲，也都有意义。”

江郁云没想到他会提起宋承枫，举着冰淇淋的手抖了抖，小心翼翼道：“桑植，你刚才提了小枫哥吗？”

桑植飞快看他一眼，把模式设置成自动驾驶，才转过头，很慢地说：“为什么不能提？江郁云，宋承枫不是我们之间的禁区。”

江郁云鼻子一酸，狠狠点头：“嗯。”

“相反，我该感谢他，和我有这么高的基因匹配度。”

这句话桑植只说了半句，下半句是“才让我能够拥有关于你的记忆”，因为一些和害羞有关的原因，他选择让江郁云意会。

倒是江郁云的脸慢慢红了，逃离桑植的视线去看风景，用冰淇淋给自己降温，两分钟后，再次小声地嗯了一声。

他们在车里看到夕阳降落，余晖渐渐沉寂的天空好似一幅油画，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了。

江郁云降下车窗，微风吹拂，很凉快。

桑植问：“饿了吗，想吃什么？”

首都的郊外没有饭店，江郁云一时想不出，也不想破坏二人世界的氛围：“随便，营养补充剂就可以。”主要是和你待在一起。

桑植想了想，还是不确定：“真的吃营养补充剂？”

旁边的人肯定地点头。

他就拿了水和营养补充剂出来，递给江郁云，自己启动汽车，设置好自动驾驶的目的地，然后也开始吃这种曾经最被江郁云讨厌的工业食品。

吃到一半，拿起通讯器给江郁云转了很多食物配额：“你不能总吃这个，要多吃饭。”

江郁云哭笑不得：“我没有天天吃，再说，桑植上校可以吃，为什么我不能。”

桑植不说话了。

自动驾驶的目的地是中央广场，晚上八点终于到达。

如桑植所料，这个时间来这里的人很少，他停好车，解开安全带，示意江郁云下车。

“我们来做什么？”江郁云不解，跟着桑植下车。

停车的地方离广场中心有不短的距离，桑植没回答，放慢脚步，带着江郁云往中心走。

几分钟后，他停在英雄纪念碑的台阶前。

那是十多块连绵高耸的纪念碑群，所有纪念碑样式统一，圆柱形，由精铁铸成，柱体漆黑，上面镌刻着红色的文字，记载着为保护人类的第二纪元牺牲的所有人的名字。

最新的一块，在莫比乌斯号事件后建造。

深刻细小的文字组成的碑文，是不能忘却的历史。

桑植伸出手，握着江郁云的手走上台阶，走到倒数第二个纪念碑前，停了下来。

天黑了，广场的灯亮着，江郁云轻易在桑植脸上捕捉到一丝紧张，心里忽然有一个预感。

桑植抬起头，没有寻找的步骤，右手指向纪念碑上偏右的一个地方，示意江郁云看，左手仍然牵着他。

江郁云循着他的视线看去，眯起眼睛找了几秒，果然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念出来：“庄惟闵。”

桑植的妈妈。

桑植带江郁云来看他的妈妈。

“我妈妈在这里。”桑植说。

江郁云和他交握在一起的手紧了紧：“我们一起来看她。”

桑植表情平静：“对。”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和江郁云面对面，轻咳一声，深吸口气，终于开口：“江郁云，也许你知道，从我的少年时期，我妈妈离开后，她曾经的事业成为我向往的方向。”

“尤其在去基地后，我做好了我的名字随时出现在这里的准备。”

“去年你出现前，我从未想过涉足人类的爱情领域。”说到这里，桑植的语气开始不自然，眼里的光亮，是平静太久的心湖因江郁云而微澜的波光，从他眼里倾泻而出。

江郁云望着他，听他讲。

“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之间，之前我犯了错，请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在对我最重要的人，我的母亲面前请求你。”

“我能给予你的，是我的生命里除了工作以外的所有时间，和爱情这个词语包含的全部情感，是一部分的我，这样的我有很多差劲的地方，曾经让你伤心，但我想和你在一起，让你感到幸福。”这段话，桑植在纸上默写了很多次，现在念出来，还算动人。

“江郁云，这样差劲的我，你也喜欢吗？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