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小童到宿舍楼下,江郁云一个人往停车场走。
宿舍到停车场的距离不短,江郁云慢慢地走,在夕阳的余晖下,想到这里也是桑植生活过很多年的地方。宿舍、操场、教学楼、食堂,他比江郁云熟悉。
方浩然给江郁云看过一张照片,桑植倚在刚才经过的那个单杠上,穿着宽松的校服,脸上毫无波澜,直直看着镜头。江郁云问过方浩然,那时的桑植十三岁,是比现在的小童还小的年纪,已经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江郁云想到十三岁时还抱着妈妈撒娇的自己,感受到人与人的差距。
他认真地想,这样的差别是因为桑植本人,还是由成长环境造就,发现都是很重要的因素。养育院严肃古板的环境下,桑植成为这样的人,如果他的身边一直有个江郁云在吵闹,江郁云认为他会开朗许多。
并不是这样的桑植不好,只是他笑起来的样子更好看。
而且,桑植上校是会笑的呀。
江郁云眼前浮现桑植仅有的几次消冰融雪的笑容,心里涌过暖流,默默决定,要让这样的表情更多地出现在桑植脸上。
对他和江郁云,都是好事。
直到夕阳落下,黑夜升起,江郁云才走完这段不长的路,和曾经每一次走过的心情都不同。从前,是工作的路上不会多看的风景,现在,是桑植生活过的地方,随处可以脑补他的足迹。
江郁云感到懊恼,觉得自己吃了亏,桑植可以清楚看见每个年纪的自己,而自己,只能靠几张照片想象,这很不公平。
回家的第一个目的地是桑植家。
不知不觉间,江郁云习惯先去开桑植的门,在客厅坐一会,或者煮碗水饺给自己吃。客厅里,桑植的气息几乎没有了,他不敢去卧室,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只充得到一半的电。
另外一半,必须要桑植上校本人。
好消息是,零星的新闻里说,火星基地运行得顺利,研究工作也已顺利开展。
江郁云看到过几次桑植一闪而过的身影,刚刚屏住呼吸,画面就过去了。
让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好久都慢不下来。
手帐本里,他记录一些很日常的心情和事,对桑植的心情,没再讲过。
看着手帐本上好久不变的数字,江郁云叹了口气,合上本子,通讯器响了,是江从望。
慢吞吞接起来,叫了一声爸爸。
江从望问他,最新款防射线系统的车,想要什么颜色?
江郁云重复说了两遍不要,想挂掉通讯。
江从望见缝插针地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家吃饭。”
江郁云很警惕:“和谁?”
过了几秒,江从望说:“爸爸很想你。”
江郁云感到烦躁,无法拒绝,只好说:“我知道了。”
妈妈离开后,江郁云用了很久才在和江从望的关系里找到新的平衡,他们一人拉着绳子的一端,谁也不松一点或者紧一点,做一对表面和谐的父子。
而现在,江郁云快拉不动了,他想逃开,像十四岁时做过很多次那样。
可是江郁云二十八岁了,他知道自己不能逃开,于是答应江从望的要求。
当然,这种不开心的事,不会出现在桑植会看到的手帐本上。
忍不住在今天的记录后添上几行字,游戏也不想玩,江郁云早早睡了。
江郁云六月三日的记录:“今天去看了成将军,给他和夫人买了蛋糕,你想不想吃。桑植上校,你回来后要认真给我讲讲解苍穹计划,我想知道,还有射线风暴的原因,你的猜测是什么?”
“最近很流行的一种小说,废土生存类的,讲的是射线风暴引起了物种变异,人类进化出各种异能,然后主角拯救世界。”
“看这种小说就很奇怪,因为真是的世界没有变异,却会产生一种明天就会变异的担心。如果小说是低魔世界,我们的现实就是无魔世界吧,我很好奇高魔世界又是什么样子。第一纪元的小说里有写,如果用你们物理的理论来解释,就是世界的很多纬度吧。”
记录停在这里,其实江郁云还想了很多,他天马行空地想,如果真的来到高魔世界,就不用面对生活里许许多多的麻烦,家长里短的事,一定不用再烦恼。
没有江从望,没有他喜欢的别人,也许还有魔法,见到已经见不到的人。
想完这些,江郁云感到很灰心,睡得不安稳,做了很多梦。
他梦见妈妈,她和小枫哥在一起,他们看不见他,在一个模糊而遍布阳光的地方生活。
也梦到桑植,在海边,桑植上校对他笑,还招手,江郁云跑过去,他却消失了,瞬移到海滩上离江郁云很远的地方,继续笑,继续让人触摸不到。
江郁云在梦里跑了很久也没放弃,直到惊醒,再睡着后,却无法重温这个有着桑植的梦。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航天局网站上列宁号和地球距离的数字再次变化的时候,江郁云的工作也进入正轨,他们开始研究一个RT214分型的全新靶点,这个靶点很敏感,很有希望,研究团队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定位它。
养育院的工作基本结束,江郁云社会服务的课时已经上完,他会不定时过去开一些讲座,拓宽孩子们的知识面。
小童舍不得他,江郁云就答应经常去看他,平时也会视频通讯。
六月底,方浩然的服务器搭建好了,请江郁云去他家吃饭,江郁云只在周末下午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