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郁云想要的密码，他想不起来。

为什么和江从望关系变得不好，也不知道。

明明在江郁云幼儿园的时候，周末最喜欢的事，是骑在江从望的脖子上逛公园，手里牵着个卡通气球，奶声奶气地要吃棉花糖，催促走快一点跟上。

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父子变成这样？

桑植对江从望的了解仅限于新闻报道，成功而乐善好施的企业家，不求回报地资助了许多科研项目，包括以宋迟为带头人的记忆芯片和基因病项目。

带着疑惑，桑植打开基地内网，查询江从望的资料。

长长的介绍，一目十行地看完，并无任何不妥，下个瞬间，桑植想起另一个人，在搜索栏输入：江从望配偶。

很快，屏幕里跳出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同记忆重叠，桑植从简短的文字里提取出关键信息。

她在十三年前丧生于射线风暴。

那个爱穿长裙的有着无限耐心和爱意的女人，在十三年前离开了江郁云。

桑植转开脸，心里涌起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哀。

这种感觉于他很陌生，却和他的某些回忆产生共振，他静静地感受，大脑指挥右手关闭电脑页面。

桑植眼前浮现出江郁云的脸，他闭上眼，那张漠然的不带悲喜的脸依然存在，江郁云垂眼看他，与他对视，睫毛颤动，好像下一秒就会哭。

他没有赶走他，也安排不出下一步的行动，心弦微颤，只拉出几声奇怪的变奏。

直到最后，那个江郁云也没有哭。

桑植盯着通讯器看了很久，直到最后，也没有联系江郁云。

他还有许多工作要处理，模拟不出合适和语气和言辞，不擅长赠送遥远的安慰。

说到底，在某些被他不经意忽略的角落，他已经两手空空了太久。

养育院最好吃的咖喱饭，桑植以前也喜欢吃，没有人生来就习惯吃营养补充剂。

但咖喱饭和草莓蛋糕是一样的，附带了太漫长的等待，慢慢地，也被他放在那个孤单的角落。

连他自己也不会驻足。

却永远不会消失。

射线风暴按时来临，短暂的静默后城市再次恢复了生机。

九月的末尾，桑植收到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是基地五年前发射的探索飞船雅典娜号，从小行星带回来了，此行的目的是探索那里的稀缺元素，它顺便探索了木星的卫星，超额完成任务。

和上一代探索飞船维纳斯号不同，雅典娜号拥有最先进的扫描系统，能快速扫描星体的基本情况并进行元素分析，还搭载了智能采样车。它采集到的四百多份样本，已经运送到莫比乌斯号上进行分析。

对这些样本的分析，会极大拓展人类在宇宙中的视野。

第二个好消息来自江郁云，他的博士申请通过了，对接下来的考核，也十分有信心。

桑植在晚餐时看到他的讯息，回复知道了，当即决定奖励他一些食物配额，吃好喝好对小江老师很重要。

扔掉营养补充剂的袋子，桑植继续看文件，通讯器又响了一声，拿起来看，不是江郁云，之前设置的备忘录，提醒他今天是助理的生日，

林襄祝他生日快乐那天，桑植设置了这条备忘录。

当晚助理获得早点下班福利和上校的亲切祝福。

“小林，今天早点下班，生日快乐。”办公室里，桑植这样对林襄说，些许刻板和不自然，证明这不是他擅长的事。

助理受宠若惊，认真感谢了桑植，想到自己在今天提交的报名，感到遗憾，明年这个时候，也许就看不到可爱的桑植上校了。

三年助理的工作，让林襄明白，上校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一脸严肃，但偶尔的反差可爱极了。

桑植教会他很多，林襄心有不舍，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打算：“感谢上校这三年来对我的照顾，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您，我报名了火星基地常驻人员。”如果通过，他会放弃这份前途大好的工作，长期驻守荒凉的星球。

桑植眉头微皱，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襄主动解释：“我有一些私人原因，火星基地对我意义特殊，我想去那里，继续为它做点事。”

“可是你的家人？”桑植还是问了，火星常驻人员一个任期十年，每月只有一次工作之外联系地球的机会，察觉到唐突，桑植很快补充，“无论如何，我尊重你的选择。”

林襄笑了一下，平静道：“上校，养育院的小孩没有家人。”

是桑植忘了，林襄的档案里明明白白地写着，他从人造子宫出生，在养育院长大，在军队服役五年后进入基地工作。

他的成长环境桑植再清楚不过，思索良久，桑植说：“小林，无论在哪里长大，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你会拥有你自己的人生。”

林襄闻言，挺直背脊，抬手敬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