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凉风徐徐,吹动金黄银杏,暖阳照射下来,城市一片灿烂。
这里四季分明,比起基地里混沌无光的日子,简直人间天堂。
作为外地迁移者,他们需要在容格城内工作、上班,以挣取H-0星球的流通货币。也只有这样,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容格城内经济才得以良好循环,也避免了人力资源浪费。
没有人有怨言,正是因为经历过六年的黑暗,基地的人更加珍惜这样的来之不易。他们甚至以为,这是恩赐,是他们重活一次的机会。
他们暂时卸下的那些担子,就顺理成章落到联合成员身上了。
北下园的别墅里,林塑坐在客厅沙发上,对着屏幕前堆积的未读文件,头都大了。
他在临时中心时,得忙上忙下出席各个大小专会议会,所有决定都得他拿捏定夺。现在休息日了,他还得处理议会决定下来的大小文件。
单从办事速度这块来说,他挺佩服威尔查斯的。
坐在他侧边沙发刚换班的向一泊,身姿板直、目光炯炯,活像一尊雕塑。林塑一见他就想起当初在培训基地的日子,觉得牙疼。
正想着,门口陡然传来一阵铃声。
林塑顺手打开监控视频,只见戴明禄两手提着东西,在门口促狭地踱了几步。
林塑看着画面犹豫了会儿,还是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见门敞开了,戴明禄步子都轻松了些。他一进屋就朝林塑这边走来,自觉管好眼睛,把那些水果和营养品放到茶几上,搓了下手。
“戴组长随便坐吧。”林塑关闭了眼前的成像屏,后仰靠背,专注到戴明禄身上,他觑一眼桌上的东西,带了些明知故问的意思,“上次医院不是见过,今天怎么又来了?”
“啊……”戴明禄坐到沙发边上,抿了抿唇,“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安顿下来后,我们通讯组和纪平那个卫星基站在基地事务上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已经让手底下那些小年轻和文员都转组去人少的地方帮忙,以后有事的话,重新召集回来就好。纪平那边——”
“纪平前两天和我说过这个问题,”林塑说,“我让他们组去专组那边的卫星台交流学习了。”
“有安排就好,”戴明禄低头,心不在焉复述一遍,“有安排就好。”
林塑问:“还有事吗?”
戴明禄嘴唇微动,踌躇两秒,闭眼沉了口气,说:“还有一个。”
他摩挲着掌心,垂眸不看林塑。
“我听说基因采集的工作,这两天就要截止了。”戴明禄突然抬眸,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两指推向林塑,动作坚定,“这是我签署的自愿捐赠协议。”
林塑眉头一皱。
他以为这次戴明禄来找自己,又是想借自己的关系见严屿一面,怎么也没想到会和基因采集有关。
他微微起身,看看戴明禄又看看茶几上的东西,眸光微动,眼里多了分耐人寻味的意思。他问:“严屿知道吗?”
“那小子,”戴明禄哼嗤一声,满是自嘲,“只怕巴不得呢。”
“戴组长,我觉得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如果以后通讯组重集,没有领导人可说不过去。我想不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胜任。”林塑拿起纸页,不看一眼,揉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你的那份电子协议我会从库里调出来帮你保管,等你考虑清楚再说。”
戴明禄摇摇头,说:“我这辈子呢,也没干过什么出息事。前半辈子过得浑浑噩噩,后半辈子吧,在基地里碌碌无为。这半生下来,除了那小子,也没什么牵挂了。临了临了,还是希望能做件有意义的事。不过,但愿用不上吧。”
“特殊照顾我做不到。”林塑不想和他多说废话,只一句先把人打发了,“你先回去吧。”
送走戴明禄后,林塑靠着沙发发了会儿呆。半天缓过神后,他又把垃圾桶里那张揉皱的协议捡起来。
向一泊不大理解他的举动:“那么脏,还捡起来做什么?不是还有电子版的吗?”
林塑仔细叠纸,头也不抬地说:“实物可比摸不着边的成像屏有冲击力。”
他把那份协议收好放进自己口袋,正要继续处理文件,手表忽地震动好几下。
接通后,映入眼前的是彭烈的焦急面孔。
彭烈那边背景混乱,看上去身处某个十字路口,人声嘈杂不止。他眼睛左右探瞟,咽了口唾沫,说:“首长,出了点事。”
浓浓硝烟裹着火光,在高压水枪的喷洒下,只留下一片黑尘烟雾。在紧急抢险后,路中间的轿车只剩个铁架子。
除了这一片糟乱狼藉,还有一片渐渐干涸的血泊,里面三两伤患,或躺或坐,医护人员在忙上忙下,周围还站满了警察。
这是离北上园不远的一个的后街,路边警戒线外,挤满了交头接耳看热闹的人。
一个大妈探头探脑,好奇询问:“肇事者哪儿的人?不会是北上园那块住的人吧?”
“不知道啊!”一个老头愤恨接话,怒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要真是,那可真该死!”
大妈又说:“应该不能是吧?他们才搬来多久?能买上车?”
“哎呦,咋不能?上头对这群人有多优待你难道不知道?”老头一撇嘴,开始阴阳怪气,“特殊优待都给外去人了,咱们啥时候能享受这种待遇?”
“得了吧,”大妈鄙夷看他一眼,“人家搬进来之前,你不是拿了高额补贴吗?现在说这些,那之前还留在容格干嘛?”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直杵拐杖:“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林塑赶到时,只来得及听见周围的人八卦几这么耳朵。他挤进人群中间,抬起警戒线,弯身走进,朝事发中间走去。
他大步流星,风衣耸动,高挑的个子显得尤为显眼,不少人目光被他吸引。向一泊紧跟其后。
彭烈见他来了,连忙凑上去。
林塑瞧了瞧那些个伤患,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醉鬼引发的交通事故,本来不该惊动您的,但有两个伤者是本地人。”彭烈逡巡一圈,扫过某些堪称厌弃凶恶的脸,“周围群众要个说法,想知道那个肇事者到底是什么人。”
涉及两地居民,那么当地民众的态度也会变得微妙奇怪起来。因为会有不少人会产生刚刚那个老头的一样想法——认为基地来人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入侵者,扰乱了他们的和谐。
哪怕有物质补偿,他们对自己的地盘和物资也会有本能的占有欲。与其说这是人性,不如说是天性,有灵生物的天性。
这也是林塑费那么大劲制定返陆计划的原因之一。他知道,就算他们的再相似甚至基因同源,他们和这儿的人始终不是一类人。
如果对基地的以后真的撒手不管,那么两波人的矛盾迟早会爆发,他们是没办法彻底融入H-0的。
林塑揉了揉眉心,看向血泊里躺着的人。那人浑身被烧伤,看不出面部表情,唯一一个完整的眼珠子还呆滞无光。他就那样躺着,任由医护人员给他包扎。
彭烈说:“已经有人回局里查了。”
“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