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景迅速锁上房门,隔断聒噪的“逆耳忠言”。
她费心费力绑架揍人,不就是要找杜怀月?
不过,她行事开始变得格外谨慎,不是为了避开江映,而是不敢四处招摇。
她才知道安王真的反了。此人一声不吭,率领几万大军开拔,浩浩荡荡一路高歌北上。
她看不见前线战况,只知王城一日更比一日萧条,驿站马匹珍贵,尽数用来传递军情。这下不止她等不到家中来信,城中平民都与外界断了往来。
无法通信还不算难捱,冷不丁地,全城人好似都穷了下来,街上叫卖声空阔寂寥,行人稀稀落落,白日看去,竟像一座鬼城。
她把钗环首饰全收入箱箧,每天一块粗布绾发,袖子做短一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过得无比窘困。
她仍觉得自己浑身干净的样子太招人恨了。
凉风吹来,乌云蔽日,两侧羽翅般的瓦檐似被浓云压得更低,檐角灰黑,凝结成墨,一排暗红的招幡在风中翻卷,三月暖春如坠寒秋,满城一派肃杀。
对面街角涌出十几个蓬头垢面的人,衣衫破烂,灰惨惨一片。队伍中男女老少将扶着走得极慢。这些天,不知是第几次遇见,像是同一批,可人数相貌又微有差别。
他们是城中突然冒出来的乞丐,大家都这么叫,可陆千景心知不是,哪有一家子一起去当乞丐,真正的乞丐根本讨不起媳妇、生不出孩子。
他们一来,沿街铺面沉默着收起货物,身后窗框砸下,陆千景想起来意,她敲着窗子:“我要买炮仗。”
屋里店家道。
“没卖,又不是过年过节,哪来的炮仗?”
陆千景:......
廊下还挂着一串没来得及收走的爆竹,红彤彤的,像晒干的辣椒,她左看右看,趁着没人偷偷扯下几粒,肩头突然有人轻拍两下,她惊得魂飞魄散,一转头,来人长着一张过分的尖脸,从眉毛到胡须都透着飘飘欲仙的秀气。
她想把手掩进袖中,无奈捉襟见肘,不得不突兀地背到身后。
谁还不想在好看的人面前留个好印象。
“方殊?你怎么不在藏春楼?”
方殊道:“出来转转,顺便碰运气。”
陆千景道:“什么运气?说来我听听。”
方殊看着爆竹:“捡钱,陆姑娘也缺钱吗?”
这么仙的人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钱。
陆千景道:“当然缺啊,钱都快被人霍霍光了。”
方殊一脸失望道:“呵,江映还欠我润笔费,八百贯,最近找不到他,没想到遇上陆姑娘,没想到姑娘也......”他视线滑到陆千景手上,她顾不得藏爆竹,两手捂住荷包,“多少!?”
八百贯,几个破字值那么多钱?
陆千景心头一阵难受,回想当初,她能答应与李云舒换亲,有一部分原因是裴家的窟窿金山银海都填不满,江映虽然也没钱,但至少不欠钱啊!
他真的不欠钱?
她怎么那么天真。
“你找他要去,不过他都快被人打死了,全身上下的钱全部拿来请郎中了,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您行行好吧,要不这钱就算了?”
方殊倒还有几分良心,浑然忘了讨债一事:“他被谁打了?最近城里乱得很,陆姑娘也别到处乱转,快些回去吧。”
陆千景无动于衷,毕竟□□斗她都亲眼看了几遍,早已心平如水,“你给他写了什么东西要八百贯?最多三贯。”
她从荷包摸出块铜板。
方殊万般嫌弃地用指甲尖顶开铜板,道:“当然是称赞美人,他人不在京城,但还名还是挂在翰林院,圣上要立新妃,他们便要应制褒扬,他自己写不好,担心被同僚比下去,所以花了重金求我代写,你不知道圣上多在乎这位美人,要是这次能得圣上青睐,他一路高升,你不也跟着拿诰命,这点钱就别赖我了。”
江映给杜怀月花了八百贯!
陆千景脑门充血,额角突突直跳:“方兄,实不相瞒,他不是为了在圣上面前露头,他自己也对那美人喜欢得不行,生怕他那点臭墨子文采折辱了美人。他要是还不起钱,你干脆找人打他一顿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