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映每天都会来一趟王府。
他是被人召来的,辰时入府,酉时被送出,一刻也不能多留,召他入府的人从不露面,每天让他一动不动站着。
王府亭台栉比,画楼鳞次,他却无片瓦遮顶,好在连日天空放晴,倒不至于淋成落汤鸡。
他想,能来一次已经很好了。
客栈房门前那只死鼠警告意味十足,他仿佛能听到那人故作温柔的嘲讽。她脾气不太好,不舒服了总要折腾回来,不管是轻蔑、狠辣的奚落,还是动口动手、直至见血方休,都张狂可爱得紧。
他想尽快见她。
但王府岂是旁人想进就进,江映原先还能说去拜见安王,小半月来,这个借口不管用了,王府守卫对他极尽傲慢,不用说也知道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些天,他身边多了几个眼线,三四个人每天如影随形,他知道他们在监视他,也许这几人还会把他每天的行踪一一记下,再去给他们主子回禀。
除了那两个人,他想不出谁能有这等本事,还那么无聊。
在城中,他遇上了安王。
在百姓眼里,安王是公认的谦逊、慷慨、爱民,他常会赈济流民,闲时修修路、搭搭桥,远非寻常宗亲可比,多少百姓见了他,都激动到恨不得对他顶礼膜拜。
这一次,是城中学子闹事。一群州学生员抱怨每月发的廪钱不足,几十个人把院正、学政痛打了一顿,即便学政大人被揍得七荤八素,还是一口咬死,说州里没钱就是没钱,一个钢镚都拿不出。为了驱散生员,学政挥来衙役就要杖打作乱的为首几人。
正闹得不可开交,安王如天人降临,他先从王府私库中挤出银两,补齐欠下的银钱,又命人修葺州学房舍。安王妙手一挥,便平息了民怨,一切都妥帖周到,余下官员顿时被衬成了烂泥狗屎。
当然,也不会有人会疯癫到与安王争令名。在一片恭维声中,安王看向江映,愁眉不展:“江大人,本王知道陛下有西北的仗要打,那边更需要钱粮,但还请江大人回京后劝劝陛下,让朝廷给东南也多拨些银子吧。”
江映连声领命,心中却有个颇为愚蠢的念头,安王的钱是从哪来的?
王府府库主要靠征收田税,而安王早已把百姓要缴纳给肃王府的税银削减三成。
钱不是平白无故来的,也不会无故消失,东南乃海防重地,朝廷不会弃之不顾。他不由想到成山的假账本,粗略一算,真能掩饰掉大笔不明入账。朝廷拨下的银钱,多半进了安王府库。
总之,几番大事小事过后,安王的名声一日好过一日,而皇上在百姓心里则烂透了,有谁会喜欢穷兵黩武、不顾黎民饥寒的君主?一个王爷,那么辛苦挣名声做什么,联系蛛丝马迹,再对照史书,很难不让人想到造反。
安王有兵吗?当然有,王府有私兵,而且规模建制定会超过朝廷许可。
赵清如说过,那匹疯马本是为沈彦启准备,如果那天坠马的是沈彦启,多半不会有侍卫相救,他早该被马踏死了。后来他险些“杀”掉赵睿,若那事成真,无疑会让人觉得是钦差杀了宗亲,如此,肃王先在京城死了儿,再被皇上派的官员杀了孙,怎么看都是苦大仇深、理当报仇雪恨。
安王不断激化肃王与朝廷的矛盾,好似真的只是为了找个借口开战。
这么一通胡思乱想,他倒也说不上慌,甚至心无波澜,先有种种异象铺垫,事情不走到这一步才不正常。
紧跟着,杜怀月也出事了,真离谱啊,他想不出杜怀月有什么要紧身份,她一个前朝宰相的孙女,死了也没几个大人物关心,杀她有什么用?
安王还要嫁祸给她......
他想进王府,而那几个眼线迟迟没有动作。
一般而言,被影卫跟踪的待遇只有皇上看不惯的官员能享受。有时候,监视是为了搜集更多罪证,好数罪并罚,一次性就能撒气撒个够。
他这几天太正常了,大多时候跟着安王处理公务,他自省没做错事,于是毫不犹豫去了一趟青楼,果然第二天就被人召入王府。
他已经站了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