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不远处沈彦启身后跟着江映。
“你们怎么也在这?”陆千景惊喜道,她总算看清沈彦启容貌,丰神朗润,神采飞扬等溢美之词自不必多提。
舒展浓密眉宇充分展现世家子弟的傲气,但又总是神情谦和,让人不至于忘了他身份贵重,也不会因此疏离隔阂。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突然看到江映嘴角冷冷扯了扯,就那么一瞬间,很快恢复成不冷不淡的死人样。
她下意识往沈彦启那边缩了缩,沈彦启来了她就不用担心会被士兵一长矛刺死。
“能不来吗?”沈彦启摊摊手,思索山上突然出现的蒙面人到底为何人指使,“那晚的杀手身份未明,为防再有人误入山中,只能调遣士兵围了这一片。”
“抓不到人时麻烦,抓到了人依然没有进展。”
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语气沉重,
“在查出真凶之前,还请二位姑娘不要再靠近这座山,”
他细心对黎枝道:“黎姑娘,你虽对这一地带熟悉,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现在觉得那晚的山贼和谋害肃王世子的不是同一伙人,要是你再遇上别的山贼,那可不好。”
黎枝面颊飞红,她轻轻“嗯”了一下,“多谢沈大人提醒。”
沈彦启放心道:“你们要么马上回去,要么跟着我们。”
黎枝对着沈彦启露出个笑:“跟着你们吧,上次欠了陆小姐一顿饭,这次怎么也得补回来,而且我还要跟陆小姐讲故事呢,你们要一起吗?”
沈彦启来了兴趣:“什么故事。”
“上次陆姑娘觉得你那故事无聊,赖着我一定要重新说一个。”
骤然被点名的陆千景习惯性弯唇微笑,内心刮过一阵飓风,黎枝说故事就说故事,怎么还捎带上她,现在好了,两个人目光一样柔和,都看着她。
她干笑两声,要不是她再减个十岁,就好像一对年轻的恩爱夫妻宠溺地看着他们淘气的孩子。
两人之间出人意外的契合让江映都忍不住直视,他面上几种情绪交杂,有些难看,又有些讽刺,想说什么却硬生生咽回去。
陆千景看着他,脑中胡思乱想,沈彦启那么大一个人到处乱走,犹如火星过境,一声不响就把别人少女心思燃得烈火熊熊。
偏他是公子风流,习惯与女子亲密。
陆千景半眯着眸子发笑,即便这样在杜怀月心中也是江映无法企及的存在。
“陆姑娘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吗?”江映突然问。
“哦,我在想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我那签了三年,要是封山三年,我不就完了。”
沈彦启:“陆小姐放心,这案子若是半年结不下来,肃王那边没法交代,皇上就该治罪了。”
“陆小姐担心亏本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陆千景一阵心虚:
“用你管啊,黎姐姐,你说到有个云游四海的僧人借住谢家。”
“谢家那位老爷对佛教也颇有钻研,于是就多留僧人住了几日,夜夜都要聊到很晚,那位和尚云游四海,行侠仗义,还曾小有名气,据说武艺高强,他离了佛寺四处游历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行侠仗义。”
“谢家家大业大,别院里有许多美丽的侍女。”
“他家侍女出事了?”陆千景猜道。
“出了大事,但不是侍女,而是他的夫人,那位夫人长得美极了,一天晚上,主人喝多了酒先回房睡觉,没与和尚讨论佛法,也没去夫人房中。到了半夜,夫人房里传来尖叫,原来夫人不见了。”
“谢府主人与妻子才子佳人、恩爱和睦,说起来也当真可怜......”黎枝不忍地闭上眼,口中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主人顿时酒醒大半,命家中下人立刻出府寻找,下人们还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了夫人。”
“夫人怎么了?”
“死了。”黎枝哀默道。
“被山贼杀了?”
“大约是吧,被人凌辱后丢进井里,发现时已没了气息。”
陆千景“那个和尚抓住贼人,然后替谢家报仇了吗?”
“没有。”沈彦启一拳砸在膝上。
黎枝抬眼,眼中泪光闪烁,似是感同身受:“沈公子也知道?”
“约莫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只听过一些传言,人人都说是和尚起了歹念。那位和尚法号修定?”
黎枝点点头。
此时他们坐在黎枝小店里,黎枝给沈彦启添酒,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沈彦启谦让道:
“我只听过只言片语,方才一时激愤,还请姑娘继续。”
“夫人的尸体就在井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她满身抓痕,就连脖子都有绳索勒住的痕迹,在靠近她不过几寸的地方躺着和尚的尸体,那和尚身上也有伤,几处致命的伤口在后颈,而那夫人手上,正握着一把金簪。”
陆千景倒吸一口凉气,支支吾吾:“所以......所以是和尚趁主人喝醉,害了主人的妻子。”还是以那样残忍的方式。
沈彦启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搁,他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公务遇到烦心事也多是心平气和,此刻眉目之间却闪过一丝罕见的戾气:
“那主人叫谢诚,二十多年前在礼部任员外郎,谢家是书香世家,他夫人出自崔氏,两家家室相当,朝中有不少亲族子弟,当时此事一出,两家人合力几乎动用半个京城的人马寻找凶手。”
陆千景问:“用人做什么,不是和尚杀了她吗?”
江映忽然道:“就怕不是和尚,夫人浑身湿透,显然是被人丢进井里,和尚也在旁边,大概是要救崔夫人,结果反被凶手杀害,还伪造出被夫人还手杀死的假象。”
黎枝惊喜地看向江映:“江大人也觉得此事有疑?”
“太不正常,若是和尚将人投井,为什么要再把人打捞上来......或者打井水把人浇湿,而且,一个弱女子对着武艺高强的僧人,又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如何还击,纵有可能,可能性也太低了。”
陆千景:“那真正的凶手还能找着吗?”
沈彦启回忆道:
“怕是难,过了二十年,许多证据都已消失,而且我听当年主审案件的官员说过,两家人突然都不再往下查,朝廷认定和尚就是凶手,案件就此草草了结,这么多年了,这件事也甚少有人再提,后来朝廷不许人议论,渐渐地也无人。”
陆千景似懂非懂:“那么说积香寺是为了镇压夫人冤魂?”
他叹息道:“只怕不止崔夫人,还有那修定和尚,自那之后,谢诚心灰意冷,自请外放出京,二十年一直在顺州府做官,似乎一直没有迁调。”
小小的厨房里万分压抑,陆千景低头沉默吃着碗中饭菜。
黎枝举着杯子给沈彦启敬酒,沈彦启好几次想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只能一杯接着一杯喝,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的样子儒雅平和,不像市井里酒蒙子那样吆三喝六。
陆千景从碗中抬起眼,看江映忽冷下来的面色。
他目光沉沉,目光时不时扫上黎枝那张娇俏的脸,再看沈彦启时,握着酒杯的手更用力几分,看向那两人的眼神依旧带着浓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