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会自己上药,没必要,也没意思,伤好过一段又会添新伤......
那也是个不用睡觉的夜晚,寒风里,他抱着腿缩在床角,身上新伤叠着旧伤。
夜里太安静了,窗外雨夹着雪,细密地打着窗沿,他仿佛还能感受到皮肉生长,身上又麻又痒。
那个女人也是这样,生疏却又小心翼翼给他上药。
她推开门,手上握着药瓶。
“映儿。”
他看到角落里的黑影缩得更小。
“映儿还没睡吗?”
黑夜给女人罩上迷雾,好像真的是个温柔和蔼的母亲。
他盯着女人细长白皙的脖颈,幻想用牙齿咬开那里会是什么样子。
她的血会喷出来吧,她会死吧。
女人坐在床沿,轻松把他抱上膝头,“让娘看看,伤口还疼不疼。”她撩开他的衣袖,纤细的手指抚过一片伤口,轻柔得像是生怕弄疼。
她心情难得变得极好,苍白的唇微微弯起,手指抚过那双充满恨意却残留稚气的眼睛,
“映儿怎么这样看着娘亲,像头小狼。”
他在她怀中绷紧身子,反复回忆她白日里是怎么用鞭子打他。可她滚烫的泪水打在他脸上,仇恨顿时分崩离析,她再抱紧他,那点零碎的恨意像檐下残雪,未触到地面便融了。
阴冷的房间湿意更重。
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女人开始抖落药粉,也不管是什么伤,剧烈的刺痛从伤口往四周蔓延,她柔声安慰,
“映儿,有一点疼,一点点而已,你忍着。”
她耐心帮他吹起伤口,有些粗糙的手掌拍着他肩头,唱起调子清软的歌。
那曲调江映有些耳熟,他常听邻家的大娘唱。
气息不稳的调子在头顶盘旋。
他真的一动不肯乱动,心头一片麻木,也许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甚至下一瞬,那女人又会控制不住发疯。
“映儿,你要找到你爹爹。”
“要读书,长本事,你爹爹才会喜欢。”
“你看那些花。”
他抬头看向窗外,窗子糊成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如果能看清,会看到一院子枯木,等到春天能开出满院栀子。
“你爹爹最喜欢了,他的家人也是,连衣服上都要绣着。”
他目光垂落在香囊上。
“好啦!”少女愉悦的声音响起。
陆千景活像解脱一般,得意地拍拍手,她刚给臂上的裂谷缠上纱布。
“这样就不会那么疼了,也不会那么容易开裂。”她认真道,心里对沈彦启说了几百次抱歉。
“江大人,你好好歇着吧,人很善变的,多活几年没准她真的变了心意。”她满脸自信。
江映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有些清醒,“李小姐说谁?”
陆千景咬牙,这人跟她打什么哑谜:“不是杜小姐吗,你和她啊?都山盟......”
江映厉声:“你从哪听来的。”
见他如梦初醒。
陆千景顿了顿,喉咙滚了一下,刚才聊了这么久他都没多少反应,江映刚才在想谁?
“你别管那么多,我不小心从路边听到的,反正人心易变,你也不比沈公子差,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江映冷不丁笑一下。
“就说我吧,姐夫你不知道,那个裴述今天爱一个,明天爱一个,第一天还和我说喜欢他房中的香兰,过了几天,又突然喜欢觅儿,丹红......我记不清了,反正得有五六个。”她心里叹气,说起来她比江映还惨,杜怀月好歹只喜欢沈彦启一个,她就难了,裴述的心变来变去。
“姐夫?”
一股诡异的感觉遍布全身。
陆千景不好意思:“对不住啊,我乱叫的。”
她坐到一旁,“我知道你为什么想退婚,也是不小心知道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保密,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诉你,要是哪天我说出去了,你也告诉别人好啦。”
“等价交换,公平得很。”
“无聊。”
“好吧,不听就不听。”
豆大灯光在江映漆黑的眸子里摇晃,他瞥了那个端着托盘的少女一眼,她干净利落收拾好东西,身子又要消失在门后,心中莫名起了一股烦躁,
“你要走了?”
“嗯?”
“你还没说。”
陆千景:“你刚才不是说无聊吗?”
“无聊又不是不听,是你自己要说的。”
陆千景:“江大人,你真无赖啊。”
转身江映端坐着,看上去像个等夫子授课的学生。
“是你先到处乱打听我,”江映皱着眉头,“你到底从哪听来的。”
陆千景重端端正正坐回桌前,“你别用看八婆的眼神看我,我也不想。”
都是李云舒硬要说的,不过李云舒又是从哪知道。
她还当满京城都传遍了。
“你别管那么多。”
江映抢先道:“不会又要说裴述吧。”
“李小姐连我和杜姑娘的事情都知道,别再拿裴公子来敷衍。”
陆千景咳了一声,“行,不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