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景以为李云舒不会理她,毕竟没有人会专门去得罪杜怀月,尤其是为了个不怎么亲密的妹妹。
而且,杜怀月什么都没做。
是她自己不会弹琴,李云舒告诉过她,世家小姐喜欢作诗、抚琴......
须臾一瞬,陆千景恍若已经渡过漫长一生,她不抱希望。却见李云舒对着杜怀月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一声嗤笑从唇角溢出,极尽不屑。
后来陆千景仔细回想那日情景,不就是不会弹琴吗,杜怀月至于看她那么久,好像她多可怜似的,真是烦人。
陆千景自认不是什么大度之人,绝不会自查缺漏,勤能补拙,再赞美一下帮她挑出不足的人。
她只在心中想着,就算她可怜,用得着杜怀月来同情?
烦人精。
可每次在心中骂完人后,心中没有半点愉快。
别人真的什么都没做。
大门前一辆马车等着李侍郎。
陆千景送他上车后,自己转身朝另一边去,经过几条小巷,上了另一辆马车。
她虽对杜怀月没太多好感,却也没再进一步的深仇大恨,能做的也只有源源不断听到此人消息时故作不感兴趣,装作对方也就是个平平无奇、没啥特点的人。
可惜耐不过别人光环太炫目,她躲在家里也被闪了一眼。
杜怀月终于有了喜欢的男子。
定国公府大公子沈彦启,沈家祖上随太祖征战有功,得封公爵,几代荣宠不衰,沈彦启的母亲是齐国大长公主,此等豪族远非穷得叮当响的平成侯府可比。
人家就是什么都好。
这事还是李云舒告诉她的。
“哼,她也就会这些。”李云舒拧着纤长的眉头,教训陆千景,“你说你没事去找她做什么,给咱们家丢脸。”
陆千景翻来覆去分析却不知和江映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江映喜欢她吗?”
“哼,求而不得。”
陆千景想,大约是江映求而不得吧。
......
车停在山脚下。
陆千景环望一周,三面碧树环合,清幽却不凄凉,仅有一条主路通往山内,其余交错皆是小道。
越往山上走,路越难行,两旁杂草纵生,掩去小径的轮廓。
裴述说,那作坊宽十余丈,长二十余丈,她草草算过,放得下上百架织机。
陆家布纺没能在京城占有一席之地,不是成品不好,而是价格太高,争不过旁人。
京城贵人多,用的丝绸锦缎也多。
陆家一船一船往京城丝绸,一趟下来十匹中有一两匹会受潮,若是遇上贼寇、暴雨、或者干脆翻了船,损失更是不计其数。
如果能在京城建一座布坊,便可省去一大笔运费。
江南纺织工艺优于北方,到时候修书一封,让家里掉几个老师傅过来,教会京城女工便可无忧。
除去当真想要赚钱,她也怕嫁进裴府那日,嫁妆一同投进深不见底的泥坑。
她存着好好过日子的心思,免不了多做些打算。
她正愁找不到好地方,想法也只在脑中一闪而过。
然而她还未开口,裴述就好像知道她心思,同她说了这里。
京城地贵,冷僻些的去处地价会便宜些。
可这里似乎太冷清了,走了许久除了他们,连个鬼影也不见。
“这儿当真有作坊。”她问。
作坊老板笃定道:“小姐放心,那么大一个房子,跑不了,就快到了。”
陆千景疑心:“那么大一处地方,怎的半点不见人气?”
老板道:“小姐不知,这儿热闹得很。山脚下有座大庙,等附近村子里的人出来上香礼佛就不冷清了,现在啊正是农忙,大家伙都在地里呢,所以看着是有些冷。”
“是吗?我倒不这么觉得。”
女子声色清甜,陆千景看了眼说话的人,她眼角吊着笑,一张精雕细琢的脸隐隐有嘲讽。
女子名唤黎枝,望之二十些许,在宝香寺附近开了家饭庄,已十年有余。
老板跳脚:“怎就不是,寺庙不就好端端在那?”
陆千景回头往下看,看到郁郁葱葱中点缀着一抹金黄,正是宝香寺。
黎枝幽幽开口:
“有寺庙又如何,不知道陆姑娘还有没有印象,刚才上来,店铺只剩了个铺面,那些老板早搬走了,这些年就只有我还在。”
陆千景:“为什么?”
黎枝答哭笑不得:“自然是没人上香,生意做不下去,对了,陆姑娘怎想到在这开一家作坊,另寻一处地方不好吗?”
王老板恶狠狠盯着黎枝侧脸:“死婆娘,要你在这饶舌,不如早些找个男人嫁了。”
他几个手下闻声欢呼,对着黎枝狎昵吹哨。
陆千景又问:“黎姐姐,你这么多年一个人,不会害怕吗?”
黎枝粉面如桃,雪白的面颊到眉眼处收成一抹淡淡的红,狭长的凤眼微向上挑,似乎从没想过怕不怕的问题,然后很柔和地笑着:
“在菩萨身边,有什么可怕呢?”
陆千景心想,这算什么回答。
绕过大弯,几丈高得砖房赫然出现。
王老板腰恨不得弯到地上,手臂万分虔诚往前一摆,“陆小姐,快去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