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既然侯府那么有钱,家里给的嫁妆也太多了,能不能把一半退回去?”
嬷嬷面色惊异,用奇怪的眼神打量陆千景:
“姑娘家巴不得嫁妆多些,以后去了婆家也不用看人脸色。家里既然给了,你怎么还不要?别胡思乱想了。”
她慈祥地拍了拍陆千景的头,拉着陆千景回船舱休息。
陆千景当真被风吹得有些头昏,一瞬间,她怀疑有可能是自己小人心思,把人想得太过狭隘。
她不停安慰自己,堂堂侯府随便一件摆件都是稀世珍宝,怎么可能图陆家的十万嫁妆。
船舱外江水茫茫,夜晚,她听着滔滔浪声,犹如浸泡在江水中,丝丝凉意从心尖漫至全身,无论如何,她不经意就往最坏那处想去。
陆千景辗转反侧,敏嬷嬷在一旁轻声细语。
“小姐不怕,听说那位公子生得俊美,去年又入了国子监读书,有大好的前程。”
*
因陆千景曾问起李家小姐,敏嬷嬷贴心地给陆家所有人备好见面礼。给里大小姐的尤为慎重,京城、江南能买到的漂亮首饰全都有,一件件珍品摆在李云舒面前。
李云舒无波无澜的脸有了一丝裂纹,很快她眉眼弯弯,唇角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让人想起洁白的茉莉。
陆千景不太担心这个姐姐难相处,大约血脉相连,她们之间天然会变得亲近,比起她好几天心事重重,李云舒反而更热情些。
李云舒最喜欢让陆千景一同品茶。
红炉中炭火无声烧着,一点烟雾都没有,青涩的茶香从壶嘴溢出,袅袅清气充斥整个茶坊。
李云舒煮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眼神却犹豫不决,隐晦地朝陆千景一瞥,又沉重挪开。
她几次欲言又止成功把陆千景一颗心高高吊起。
“姐姐有什么要说?”
“我当然是怕妹妹去了侯府会后悔。”
陆千景觉察出几分微妙,轻轻“啊”了一声。
李云舒起身对着窗,春光透着明纸照在她身上,轻柔的女声缓缓降下。
“侯府外表一片繁华,内里却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鲜亮。”
她缓缓转过身,秋水般的眸子闪着幽光。
陆千景她捏紧茶杯,手指被烫得刺痛,李云舒笃定的神情与她的猜测相互印证。侯府的名声在京中大约烂透了,小侯爷虽然不伤不残,但他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恶事。
李云舒长年住在京中,说不准真的知道些侯府内情。
“姐姐,可知道些什么?”
“世家大族最喜品茶,妹妹可知你手中的是什么茶?”
茶水还烫,陆千景等不及喝进嘴里,就着鼻尖香气道:“碧螺春。”
李云舒神情一滞,声调骤然抬得微高:“妹妹既知道,那太好不过了,平成侯府的夫人小姐平日最喜欢这种茶,若是喝不出恐会遭他人耻笑。”
陆千景追问:“姐姐还知道什么?”
“不知妹妹平日喜欢玩什么?”李舒云又覆上忧色,“侯府女眷最喜欢联诗。”
“联诗?”陆千景愣了。
见她面布疑云,李舒云细细解释:“侯府的夫人、小姐喜欢在府中结诗社,出题限韵,抓阄得了题目,若不能做出一两句佳句岂不扫兴?不说那些妯娌姑子,就说裴大公子也是个风雅之人。”
陆千景有些伤怀:“我是不擅诗词。”
“哦,那可怎么好,虽说侯府是个富贵乡,但不是随随便便嫁过去就能享得了这福分,要是长辈夫君不喜欢,成天受气,还不如嫁个寻常人家来得舒坦。”
陆千景叹了口气,心却稍稍松下,如果裴家当真只是瞧不起她,倒也不错?
总比裴公子是个残废要强,她懒得想裴家的糟心事。
“裴家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不过听说姐姐许了个大才子,姐姐从小跟在爹爹身边读书,文辞风雅,等以后嫁了人,到了夫家与他家妯娌姐妹吟诗可不就一举夺魁?”
李云舒脸涨得通红,陆千景噗嗤一笑,她早听说李云舒许了江家。
“姐姐这是害羞了,那怎的刚才还一直那我取乐?”
“诶呀!”李云舒手上不稳,滚烫的茶水滴在手上,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姐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你说江映,他当然好啊,你不知道,江家门户虽小,江映却是个有才的,不到二十就中了进士,在翰林院供职,还是爹爹的学生,你说要是真的嫁了这样的人,去了他家没有公婆立规矩,不用受委屈,而最重要的是他的前程,”李云舒压低声音,
“你知不知道,三朝名相杜老相公是他恩师?不是爹爹那种座师,就是授课的恩师。”
李云舒眨着眼,面色几分神秘。
“满朝都是杜相的门生故吏,江映以后不说封侯拜相,至少也是个封疆大吏。”
谈起江映的好,李云舒倒说了许多,末了打趣问陆千景一句。
“若让你嫁给他,如何?”
陆千景促狭笑了两下,“他再好也是姐姐的,我如何敢想?”
脑子一下乱糟糟的。
嫁进侯府看似风光,实则一团糟心。
李老爷自是更愿意心爱的嫡女嫁个舒心人家。
陆千景走后,桌上的茶杯茶壶被人掀翻,咣当滚了一地。
李舒云跌坐在地上,心情沉沉下坠。
为什么,为什么没从陆千景脸上看见一丝羡慕。
听到屋内异响,丫鬟急忙进门,脸色顷刻吓得煞白。
衣裙被茶水打湿一片,李云舒却浑然不觉,手指被碎屑擦出红痕,她也一动不动。
“小姐,您怎么了!”
李云舒摇摇头,眼前浮现出一张阴冷的脸,泪水突然暴涌而出,她甩着头,努力把那张面孔甩出脑子。
不行,无论如何,她一定不能嫁给江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