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二楼,这个白到极致的地方。身上裹满了溅来的血,恶心地我直翻白眼。脚下在洁白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脚印,分外醒目。我走的很慢,因为太累了,将那多人脸虫全都杀死是个体力活,更何况还要躲避他们的攻击。
没错,人脸虫会咬人,真恶心。不过我没有被咬到,真幸运。
在前方不远处,我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是塑料假人,要是忽视作为无面假人这一属性,它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我握紧了手里的撬棍,但五指却不听使唤地放松。不是我手下留情,而是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哐当一身,撬棍从手中滚落,而我无力地跪倒在地。浑身上下连同骨头都酸软的要命,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记得上一次感受这种痛苦还是被绑在病床上遭受电击治疗的时候。
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又忽然清醒,直到水珠滴落在满是血的手背上时,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哭了。脸上被泪水糊满我却不能擦,因为我全身都是那些人脸虫的血,我嫌脏。
同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不是因为害怕的情绪也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疲惫感,更不是因为回忆起在精神病院里的治疗时光。这明显源自于更深刻的记忆,可惜我的过去一片虚无。我努力回想,但只能想起人脸虫们恶心的蠕动模样以及被我击打后狼狈不堪,血和脑浆混合的面目。
余光中假人朝我走了过来,明明是塑料做的,却走的很稳当。它来到我面前蹲下,用那张除了高挺鼻梁外一无所有的脸望着我。
“干什么?”我问它,但因为刚哭过,声音闷闷的。我估计把脑子哭坏了,它又不会说话。
它下一秒竟然抬手擦去我脸上的血和泪,然后……
亲了上来。
不能说是亲,因为它连嘴都没有,只是用类似于嘴的位置贴上了我。
我呆愣了好久,一种不明不白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
假人近在咫尺,我的睫毛颤了颤,突然捧着它脸回吻。我手上的血糊了它一脸,粘稠又血腥。手心被因为血液变得滑腻,逐渐下滑,我从捧着它的脸,改为搭在双肩,唯一不变的是深吻的唇……
我们分开了,假人微凉的指尖在我掌心写写画画,我辨认出它写的是——
留在这。
什么意思?
“小丽莎。”
我诧异地回头,只见身后是一只扎着马尾辫的人脸虫。
怎么会这样……还有一只?!我惊愕不已,回忆着刚才的屠杀,明明该一只不剩才对,怎么会……
我捡起手边的撬棍,打算当场干掉它,却发现自己的站不起来了。我的腿软的可怕,连基本的维持平衡都成问题,完全依靠假人搂着才不至于摔倒。
马尾人脸虫走了一半不动了,就在我庆幸又疑惑时,它张开嘴,深处一根血红色的喉管伸了出来,前端长着的里侧带着尖锐细小的利齿——这又是一张小嘴,不同于本体的不苟言笑,小嘴的嘴角上扬,开心至极。
人脸虫嘴大张下巴几乎脱臼,而喉管越来越长。
啪叽。
人脸虫爆开了,绿色的汁水溅的到处都是,它干瘪残破的身体上踩着一只脚。三角头嫌弃地一脚踢开它,朝我们走来。
上次被他差点撕裂的阴影还在,可现在我又跑不了,只能自我安慰一般地靠在假人怀里。当然这只是表面,背后握着撬棍的两手蓄势待发。
三角头伸出手,却不是抓我,而是扣住假人的后颈提了起来,假人悬在半空中,拼命挣扎,始终一言不发,像沉默的待宰羔羊。他又攥住假人的后腿,用力一扯,假人分崩离析。
我目眦尽裂:“不要!”
假人四肢噼里啪啦地散落在身边,就像下冰雹一样,唯独脑袋掉进我的怀里。我颤抖着手捧起,那上面还沾有我刚才摸上去的血迹,甚至还带着未消退的余温,是我给他的。
还没等悲伤转化为愤怒,我也被三角头揪着后领提了起来。我疯狂挣扎,生怕自己也被撕成两半,全然不在乎领口勒的我几乎窒息。
“放开……放开我!”我哑着嗓子吼道。
三角头把我怀里抱着的假人头夺走扔掉,然后像小鸡仔一样拎着我走上三楼。他踩着一具具人脸虫的尸体来到没有玻璃的窗边,有力的胳膊向前一甩——
我被扔出了窗外。
身体失重,我瞪大双眼,所看到的东西从站在窗边冷血残暴的三角头,然后在身体不自觉空中翻转后,变为了黑白色的地面。
我捂住脸,却因为过于惊恐控制不了闭上双眼。地面越来越近,小草和沙石变得清晰可见,我的瞳孔缩到极致,血液一股脑子全都涌上大脑。我的思绪一片空白,只是清楚的直到一件事——我要摔死了。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地面凭空出现的一扇红门,门吱呀一声向后打开,我坠落进去。
.
“丽莎·王,醒醒,你怎么样?”
“噫,噫,噫!”
我猛然睁开双眼,眼球上下左右转动,瞳孔收集着一切信息。我还在游乐园里,但一切都是彩色的,泥土是棕黄的,草是绿色的。身边还有一人一异形,都在焦急地说些什么……我回来了?
“狗狗!”我抱住小狗的脖子,不自主地哽咽。
“发生什么事了!”里昂焦急地问:“你全身都是血,遇到危险了吗?”
我想起身,里昂连忙来扶我,小狗则趴在后面给我当靠垫。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血迹,我从脏兮兮地挎包里掏出湿巾,使劲擦着脸和手上的血。我将想所有遇到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涉及到红门里面的事,我就说不出来了,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块石头,噎得慌。
最后我点点头,半糊弄道:“对,遇到怪物了。”
里昂懊恼地拍了拍头,“该死,我当初就不该放任你一个人……抱歉。”
“没事。”我嘴上在应答,手里也不停歇。因为没有镜子我看不到脸,只知道手上的血差不多都干了,变成一块一块的,特别难清洗。
“行了别擦了,皮都要被擦没了。”里昂一巴掌拍掉我疯狂擦拭的手,夺走了湿巾。
我这才发现湿巾早就变得破破烂烂,还全是烂洞。我低头看手,胳膊和手上仍然有着不少血迹,但没有血迹地方的皮肤也红彤彤的,似乎还有点疼。估计就像里昂说的,再多擦一会皮都要没了。
“我知道你们小女孩都爱美,但血迹不是像你这样清洗的,等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后我来帮你,保证衣服完好如初。”他将我扶着站起来,“但当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能走吗?”他问我。
我动了动脚,发现在红门内酸软不堪的腿现在竟然没有一点不适,反而很轻松吧。我点点头。
“那就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