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谱修改过后还不是最终的定稿,只有两人一起练习的时候才能察觉出哪个地方还需要修改。
吃过饭洗过澡之后,阮妙瑛下楼,本想问问没明山幽要不要今晚就开始合奏练一练《四季午后》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演奏自己作曲的音乐,从前她的乐谱只有那些经典的曲目,所以她还是很期待的。
但明山幽却说不急,今晚时间是不够的。
阮妙瑛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不够,明山幽就岔开了话题,问她:“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阮妙瑛问。
明山幽说:“看《坂本龙一:杰作》,还是你有什么别的想看的?”
这部电影是坂本龙一的最后一场音乐会纪录,这场音乐会前年的时候在线上公开售票,去年开春的时候坂本龙一去世,在今年5月的时候,这场音乐会上线了院线。
阮妙瑛说:“前年我还特意买了音乐会的线上票,看了国内凌晨五点的那一场,你没看吗?不应该啊。”
“那时候回北城去了,我奶奶那会儿就已经开始隔三差五进医院住院,我回去的时候整天整夜都在医院里陪着她,根本就忘了还有这场音乐会。”明山幽解释说,“那你愿不愿意再和我看一次?”
阮妙瑛笑了:“当然可以,不过你得等我十分钟,我要把脸上面膜洗了再去。”
明山幽:“OK,等你我是非常乐意的。”
阮妙瑛没理他,自顾自地上二楼去做完了护肤,吹干了头发,下来的时候明山幽已经不在一楼了,她就直接去了地下室,果然明山幽已经在影音室里准备好了,就等着阮妙瑛来按下播放键就可以开始。
“开始吧。”阮妙瑛不好意思让他等太久的时间,于是刚坐下就按了开始。
这是一场音乐会的实录,肉眼可见坂本龙一已经受尽了病痛的折磨,他一首首地弹过那些曾经为自己带来过辉煌、名利、赞扬的曲子,最后都只剩下安安静静的演录厅,一个人一架琴,走马观花。
音乐会的最后一首曲子,也是坂本龙一最经典的那一首《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就是弹至这里的时候,他终于笑了起来。
阮妙瑛内心不是没有触动,只是比起演奏家本人来说,她更关注每一首曲子里的内核。
之前在《坂本龙一:终曲》里有拍过,坂本龙一作曲时喜欢利用各种自然的声音,然后再结合现代音乐的形式,最后创作出一种比较新兴的音乐。
前两年还没有毕业的时候,阮妙瑛做过坂本龙一的音乐鉴赏研究,是一个课程作业,那时候她还没有来到流云山,也没有来到这座小院,更不了解明山幽。
她现在似乎有点明白,明山幽为什么要拉着她一起看这场音乐会了。
也许那天傍晚的雨,不仅仅是阮妙瑛一个人难以忘怀;而这座位于流云山深处的院子,似乎也不只是住所这么简单。
两个人同时侧头看向对方,在昏暗的影音室里,阮妙瑛只能看见明山幽那双永远明亮的眼睛在努力强撑着微笑。
他的眼睛太漂亮了,在阮妙瑛看来,当得上是世界上唯一可以与音乐媲美的事物。
“故飘风不终期,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明山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天地。”阮妙瑛接了下一词。
天地不会让狂风刮一个早上,不会让暴雨下一天。
明山幽站起来,关掉了投影,说道:“在这里住久了,和人交流少了,反而能体会到教授老年时期的心境。”
那种世界无限大、音乐无限广,但是自己却无比渺小的感觉。
阮妙瑛却仰着脖子,倔强地看着他:“如果我偏不信无为而治,而是人定胜天呢?”
明山幽低下头,有点儿阴沉地看着她,缓缓地说道:“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
说过这对话之后的两个人又忽然回到了较劲的阶段,一向爱互相说废话的两人又开始相视无言,就连第二天一同练曲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甚至还因为一些曲谱小节的修改产生过争吵。
因此,一直到周六的时候,这首曲子都还没练好。
周末照例是要下山到云柏去上课的。
三个朋友察觉他俩气场又不对付了,莫郁青便问道:“又怎么了,你们俩三天两头吵架的,有什么矛盾说出来让我们给你们断断案。”
阮妙瑛说:“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为啥就这样了。”
说完,阮妙瑛就无奈地看了一眼明山幽。
明山幽一脸无辜:“我可什么也没说啊,也什么都没做,我更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温以芸立即利用从特殊得出普遍规律的办法,劝解道:“好了好了,多大点小事儿嘛,不就是观点不同而已,明老师,朵朵年纪比你小,又是你老婆,你多多迁就她;朵朵,明老师呢年纪也大了,又经历了这么些事,多多少少有点迂腐,你就多顺着他的心。”
“不是……”明山幽震惊地看着温以芸,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先吐槽哪一个。
“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字字句句都劝解得很到位但是又很不到位的?什么叫我年纪大了,什么叫迂腐?”
但阮妙瑛已经和温以芸、由希三个人凑在一起捂嘴偷笑了。
由希补枪道:“明老师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谈过恋爱,朵朵,你别介意啊。”
阮妙瑛还没说话,话头却再次被明山幽夺过了,他说道:“没谈过恋爱怎么了?再说了,我和朵朵说好了,等一年之后她出国了,我们就离婚,现在就是朋友,没有必要谁为谁迁就、谁为谁介意的。”
明山幽这话一说,在场的气氛瞬间都冷了下来,尤其是阮妙瑛,连脸色都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