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钟不知何时敲响,沉闷古老的声音回荡着这个小小的隔间中,一丝暗淡的光亮落入装着栏杆的通风小窗,与微微颤抖的灯火,共同照在了屋内两个人的脸庞上。
嗒、嗒、嗒。
脚步声传来,很轻,很稳,湮没在挂钟的嗡鸣中。
帘子被掀起。清瘦的青春期男孩儿穿着校服站在门口。
凌逍的眼神如鹰,在黑夜中紧紧锁定了等待已久的目标。她看见就在那一瞬间,那双黑蒙蒙的眸子在摇曳的光中瞳孔剧烈收缩,身形有一丝极其轻微的摇晃,是罕见的惊讶与措手不及。
凌逍能够捕捉到那转瞬即逝的情绪,并不是见到陌生人在自己房间中的那种惊讶,而是——
压抑的动摇,反复的回忆,以及与之伴随的自我怀疑!
李耀成声音嘶哑地开口。
“妈。”
“……还有,为什么梁警官会在这儿?”
……
空气长久的凝固。没有人回答。
李耀成口中问着梁胜问题,黑夜同色的瞳孔却直勾勾地盯着凌逍,好像发现她是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数一样;凌逍则是好整以暇,同样对视回去。
是一种沉默的对峙姿态。
梁胜一直搞不明白凌逍为什么非要拉着她,坐在儿子的房间里、等着儿子回来,好像是设计好了什么戏剧性试探场面一样。在这样的场景中,她十分不自在,恍惚中,她想起在哪本犯罪小说里读过一般……穿风衣的侦探从背后突然叫住犯罪嫌疑人、然后和平地打起了哑谜——那样的情节总是令她心惊胆战,隐隐又捏了把汗。
梁胜正要开口,却被凌逍一下子按住了。她手劲儿极大,面色如常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起身。
“你回来啦。”没有嘘寒问暖,也没有像王燕红一样跑前询问今天功课怎么样、考试怎么样、老师有没有夸他,凌逍只是淡淡地问候了一句。
她并不掩饰自己与王燕红的不同之处。
李耀成盯着凌逍和她身边的女警,唇角微抿,没有吭声。
约莫十几秒后,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李耀成慢慢走进了逼仄的房间,身形一如既往的利落舒展。他恢复平静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凌逍微微挑眉,手中的铅笔不自觉的一下一下戳着小点。
他照旧寡言地“嗯”了一声。
凌逍:“明天周六,不上课吧?没事就在家休息,正好一边休息一边干活,帮我收拾收拾家里。开心吗儿子,平时没怎么干家务,只被逼着学习了吧?”
李耀成:“……嗯。”
又丝毫不恼地点点头,礼貌问候:“原来梁警官,认识我妈?”
梁胜感觉一个外人坐在这里也挺尴尬,又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泄露凶杀案细节。但大腿被凌逍暗中死死按住,也只能尴尬一笑。
“呃,你认识我?”
李耀成看起来有点诧异:“去年夏天的6月29日上午九点半,您和另一位杨警官来我们班级问过话呀?难道您忘了吗?”
连时间都分毫不错,梁胜心下略惊异于这少年的记忆力,又连忙摆手。凌逍则在这时慢悠悠地开口打断:
“噢,梁警官的确是因为这个案子来的。就是那个……什么案子来着?”她偏偏头,一副疑惑模样,“警官,我最近更年期,记性不好,什么来着?”
梁胜:“??……是6.28失踪案。”
“噢对,”凌逍拉长声音,转头,微笑望向李耀成。
“是了,就是邻居去年6月28日发生的——凶杀案。”
“对,是凶杀案。”
她重音“凶杀”两字,重复道。
梁胜一惊,正欲阻止凌逍对小孩子泄露案件信息,却听见李耀成点点头,如常放下书包。
仿佛只是家庭内部日常的随口对话。
“原来如此。”
李耀成背对着二人收拾书包,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声音中有浅浅的遗憾惋惜。
“原来并不是失踪吗?”
然后他转过身来,没有多余的椅子,便坐在小床一角。
暗淡的光在逼仄的小屋中摇晃,半明半灭照应在侧脸上,忽明忽暗。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啊。”
他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