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经彦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挣扎。
这一刻,他看出来了——李经彦是在犹豫。
他在衡量,是顺应关宁的调查,还是选择沉默,甚至拦下这场风暴。
——可他拦得住吗?
周璟心中冷笑。
李经彦的手指顿住,最终,他缓缓地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关宁。
他沉默片刻,正要开口。
关宁却没有等他开口,她从袖中取出一物,掌心微翻,一枚令牌静静地落入众人视线之中。
金色令牌,雕刻精细,正中赫然镌刻着大康天子的御印。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此乃天子令牌。”
厅堂内一瞬间寂静无声。
片刻后,所有人皆神色骤变,随即低头,齐齐跪地:“臣等参见陛下!”
周璟与杜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李经彦。
李经彦看着那枚令牌,缓缓地闭了闭眼,袖下的手紧紧攥起,指节微微泛白,最终却只是缓缓松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他微微点头:“既如此……那便依令行事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从此划开了两条路。
周璟缓缓地收回目光,沉默地低下了头。
而关宁,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李经彦。
***
关宁坐在主位,指尖缓缓摩挲着桌上的一本账册,神色淡然,目光却犹如寒刃,扫过厅堂中站着的几人。
杜彪站在一侧,身躯紧绷,目光警惕地在关宁与周璟之间游移。他心头发紧,周璟虽未言语,但他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沉稳。
周璟依旧面无表情,仿佛一点都不在意这场对峙。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背脊笔直,手拢在袖中,神色如常,唯有微垂的睫毛遮掩了眼底深藏的波澜。
李经彦坐在上首,目光平和地落在桌上的账册上,手指撑在案上,搭在太阳穴处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像是在掩盖某种不易察觉的疲惫。
片刻的沉默后,关宁终于抬眼,目光缓缓掠过众人,指尖轻轻一推,一本账册被推到众人眼前。
“既然二位还不愿意说,那郎溪的账册。”她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厅堂中分外清晰,“杜大人解释一下春汛赈灾银还有税银的问题吧。”
杜彪的眉头猛地皱起,他下意识看向周璟,周璟却不动声色,依旧沉稳如初,像是早已料到此事。
沉默了片刻,杜彪突然冷笑了一声:“奉使此言何意?郎溪赈灾银之事,奉使不是知道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关宁,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恼怒,“这郎溪翻船之事,原本便是魏翰负责的,如今魏翰已被押解回京,郎溪何来账册问题?”
他话音落下,厅堂一片死寂。
关宁却只是轻轻一笑,目光缓缓转向周璟:“周大人,你也知道?”
周璟手指微微一顿,继而抬眼,眼神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
杜彪的背脊微微发紧,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璟,像是在揣测他的态度,唯恐他将责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
“汛期翻船,确实会有。”他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关宁问的不过是一件寻常之事。
关宁看着他们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指尖轻轻翻开一本记录,翻到一页,随意地在桌上一铺。
灯火摇曳间,纸上字迹清晰可见——那是当初郎溪翻船时的船只吃水记录。
杜彪脸色猛地一变,眼神瞬间凝滞,像是被人攥住了咽喉,猛然转头看向周璟。
而周璟,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纸,眼底深处似有一丝波动,旋即,他缓缓垂下眼,似乎终于彻底明白了什么。
他轻轻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后,他的神色重新归于淡然,缓缓地抬起眼,看向关宁。
“奉使拿出这些,无非是想让我们强行认下这些税银之事,这些没做过的事,本官是不会认的。”
他语气淡淡,仿佛根本不惧。
杜彪却彻底乱了阵脚,他不安地看着周璟,又看向关宁,额角冷汗缓缓滑下。
关宁微微一笑,目光平静无波:“来人,分开审讯。”
侍卫立刻上前,将杜彪与周璟带走,分别押入偏厅两侧的房间。
杜彪被押入房中时,回头死死盯着周璟。
周璟神色不变:“杜大人,我们未曾做过的,就不要认!”
杜彪这才松了口气,心神微定,连连点头:“嗯。”
李经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静静地看着关宁,目光深沉而复杂。片刻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拱手道:“奉使,此间事已与本官无关,告辞。”
关宁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只是微微颔首:“李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