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水势未免太古怪。”赵怀书低声道。
百姓说得对,河水不像自然暴涨,更像是上游一泻而下……
关宁眉头紧皱,如果真是这样,那问题就不只是在松吴江堤坝这里了。
“明天一早,我们分头行动。你继续打听消息,我去上游看看。”
“哪里?”
“郎溪。分水镇都是如此,我觉得上游恐怕出现了一些问题。”
“好。”赵怀书应下,目光却带着几分担忧,“你一个人务必小心些。”
关宁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放心。”
*
郎溪县不如靠近宣州的分水镇那般繁忙热闹。
荒草、淤泥、废弃的木料和破败的田地逐渐取代了水乡的田园风光。
空气里带着一股腐败的味道,湿热里夹杂着霉气,让人直皱眉头。
岔口,关宁下马问路。
“郎溪啊?别去!那地方早不是人呆的了……”一名男子摇头叹息。
关宁微微蹙眉,但没有说什么。
走了近半日,她终于到达郎溪堤坝附近。这座位于松吴江上游县城的堤坝,原本该是一片绿意盎然的水乡美地,如今却是一片灰败。
沿街的屋舍有一半倒塌,另一半也大多残破,窗子和门板被水冲得七零八落。街头少有行人,只有几个衣衫褴褛的百姓靠在粥棚边,啃着稀粥里的两粒米。
关宁顺着百姓的指引,步行赶往江堤。越靠近江边,路上的水渍越多,甚至还有被冲毁的树木和牲畜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她到了江堤边,一片忙碌的景象映入眼帘。
江堤早已成了断垣残壁,浑黄的江水浸湿了附近大片农田,不少百姓在泥水中忙碌着。
他们搬运石块、填塞沙袋,用脆弱的力量对抗水势的侵袭。人群中大多是瘦骨嶙峋的老人和妇女,还有几名壮年男子正在修缮围埂。
关宁环顾四周,发现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正背着一袋泥土艰难挪动,他的步子很慢,身体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
果然,没几步,那老人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背上的泥袋滑落下来。
关宁立刻走上前去,俯身捡起泥袋,然后轻松地扛起袋子,稳稳地迈步向堤坝走去。
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一些在堤坝上忙活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目光追随她的身影,眼神里透着几分惊讶和不敢置信。
“那个小娘子……”有人低声嘀咕。
“一个女子能扛动那袋碎石?真是……”另一个壮汉难以置信地摇头。
待关宁稳稳地将泥袋放下,她抬起头看了看身边那些愣神的百姓,淡淡一笑:“还愣着干什么?堤坝不等人,继续干吧。”
这一笑,一句话,倒是缓和了现场紧绷的气氛。
众人对视一眼,连忙又开始忙活起来。
关宁并没有走开,而是直接卷起袖子,加入了修缮的行列。她搬运泥土、填埋缝隙,动作娴熟利落,丝毫不显娇弱。
“姑娘是哪里来的?”一名妇人忍不住问道。
“我从青阳来,听闻郎溪情况不妙,便来看看。”关宁一边忙碌着一边回答,语气轻松自然。
妇人微微点头,叹息一声:“郎溪哪里是不妙,早就成了绝地。江堤冲毁后,连田地都荒了,百姓连口饭都吃不饱……”
旁边的一名老人也搭话:“唉,要不是县尊尽力帮衬着,我们这些老骨头哪还有命活到今天……”
关宁闻言,眉头微蹙,问道:“那郎溪县尊为何没有向朝廷请求支援?”
老人摇摇头:“哪能没请!听说早就求援了,可粮草迟迟不到,水势一天比一天凶。县尊带着人拼命堵了三次堤坝,最后都……”
“都冲毁了。”旁边的妇人接过话,语气里满是无奈。
关宁心中一沉,如今堤坝成这样,郎溪县的情况却迟迟未见好转,难道宣州府也没有拨款拨粮?
关宁一边干活,一边继续与百姓交流。
郎溪县地处松吴江上游,地势比下游高,但堤坝冲毁后,洪水灌下游,导致松吴江堤坝损失更严重。
今年春天,郎溪县收到宣州告令,以工代赈修缮因春汛冲毁的堤坝,但县里粮草不足,民力耗尽,修缮工作缓之又缓,谁曾想这刚修好的堤坝挡住了端午汛,却没能挡住伏汛。
她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那些在泥水中忙碌的百姓。
他们的手上布满了老茧,衣衫破旧,显然是长期劳累所致。她见到一名十来岁的孩子正背着泥袋艰难行走,那瘦小的身躯让她心中一阵刺痛。
干了一上午的活,关宁在江堤边的一处木棚里与百姓们一同喝了一顿几乎看不见米的粥和一个麦麸做的饼,而这些却是郎溪县百姓难得的温饱。
“干这么累,就喝这个?县令没有上报灾情吗?”
男人的语气没有生机:“县令大人已经报了好几次,可上头根本不当回事儿。就这堤坝,也是百姓自己拼命才修起来的。”
“听说现在的县令是李长风,他没有帮你们解决问题吗?”关宁继续问道。
提到李长风,男人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李大人尽力了。他自己拿俸禄买了些粮食分给我们,带人去向县里大户借了又借,又带人去宣州府求援,这才有些吃食。”
旁边的妇人补充道:“可不是嘛!若不是李大人,我们恐怕连粥都喝不了。”
下午关宁没敢耽搁,她决定去见郎溪县令李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