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扶着太傅!”皇帝站起来,对着旁边的内侍道,又转头看下面百官,“黄鸿言扶着你爹一点。”
“是!”右仆射黄鸿言上前扶起太傅。
皇帝挥袖离开,留下满朝文武各怀心思地跪拜谢恩。
退朝之后,太傅在黄鸿言的搀扶下缓缓离去。他的身影愈发佝偻,却仍透着令人敬畏的坚毅。赵怀书目送恩师离去,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晓,太傅的每一次出言,都是在为皇帝铺路,也是在用他那早已衰老的身躯,替这天下挡下一波波风浪。
*
朝散后,宫内一片肃杀之气,步履匆匆的太监传递着一纸纸人事调令。
赵怀书慢慢步出大殿,目光投向远处的宫墙。
他知道,皇帝的一刀,终于劈开了那些盘踞朝堂多年的势力。
尽管还未触及根本,却已足够震慑人心。
太傅站在殿门之外,双手笼在袖中,整个人显得格外单薄。
赵怀书站在远处,眼中的光亮微微一黯,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开口。
“赵大人!”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声,赵怀书回过神,看见太傅正倚着侍从站在殿门外看着他。
“老师。”他快步走上前,扶住太傅。
太傅喘息片刻,握住赵怀书的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显允,陛下终归是要推行新法的。他信你,也在试探你。你要谨记,身在此中,莫负陛下的托付,也莫要自弃。”
“学生谨记。”他低头应下,眼神温顺干净。
“怀书,这案子做得不错。”太傅忽然开口,语气虽平淡,却透着隐隐的骄傲。
赵怀书微微一震,低声道:“学生不过尽力而为。”
太傅未答,只是抬起手,用袖口轻掸他肩头积雪,那动作缓慢而沉重,仿佛承载了岁月无尽的风霜。
他没有说话,目光远眺那座高耸入云的紫宸殿,眼中似有万千思绪流转,却未曾言明。
赵怀书看着老师满是皱纹的脸,心中一片酸楚。他知道,今日老师冒死上朝,不仅是为了大局,更是为了他。
冬日寒风吹过,赵怀书的身影伫立在大殿外,眼角微湿,冷冽中透着一股隐忍的倔强。
太傅轻轻摇了摇头,寒风吹过,卷起了廊下的落雪,四周归于沉寂。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光辉,映出他佝偻的背影,在漫长的宫道中显得越发孤独,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地面上,交错着,却又孤立成各自的方向。
*
夜幕低垂,大雪纷飞,宫墙内只余寒风作响,清冷的月光洒在赵怀书身上,将他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面色平静,可那眼底压抑的情绪却难以掩盖。
风中飘来一丝梅香,是宫内残梅枝头最后的顽强,却因这夜寒显得愈发冷寂。
那年冬天,北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连下数日,将京城的街道掩得无比苍白。
正是在这场风雪中,太傅在御前连跪七日,为赵怀书一家请命。
那是天子脚下,冰封寒彻的七日。
丹陛之下,大雪漫天,风雪中伫立的身影像一座冰雕,无声地承受着漫天的冷冽。
他的双膝深陷雪中,身上的朝服早已湿透,凝结成一层薄冰,每一丝呼吸都带着鲜红的血迹。
当时,赵怀书就被关押在大理寺的冷牢中,唯有一道小窗,让他能窥见外头飘落的飞雪。
他在寒夜中听着远处钟声,一下一下,敲得人心底发颤。
后来听到牢卒的窃窃私语,他才知道,恩师跪在宫门外,跪了整整七日。
宫墙之内,多少人对他的执着冷笑。即便如此,太傅仍然不肯起身。
有人劝他:“太傅,这赵家已是案定之事,何必劳心费神,自毁名节?”
他只回了一句:“名节何足道?若我再沉默,他人何以抬头?!”
到了第七天,太傅已连跪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满头的白发披散,眼眶深陷,声如游丝地向走来的内侍恳求:“求陛下开恩,只留赵怀书一命……就一命……”
这一跪,换得了赵怀书的苟活,却也耗尽了太傅的大半精力。
从那以后,他的背更弯了,身体愈发衰弱,却始终未言半句后悔。
他想起牢门打开的那一刻,太傅披着一身雪霜走进来,那苍老的面容上竟带着一丝虚弱的笑意。
“显允。”当时太傅用几乎嘶哑的声音说道,满怀愧疚,“从今以后,你的人生不再属于你自己。”
赵怀书回想至此,鼻尖一酸,喉头微微一哽,想到那瘦削的身影,在雪地中显得格外单薄,却挺直如松柏,仿佛能承受世间一切风雪。
黑夜寂静,他低低唤了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