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如山如海,无论有多少谋算,也看不透其深处的波澜。
皇帝重新打开,目光落在其中一段有关竞标的描述上,眼底浮现出几分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份奏折的大胆设想,虽未直接指明朝堂弊端,却已从小小御用菜园,勾画出一个全新的规制。
“大胆、细致、明快……”皇帝轻声自语,像是在评价这份奏折,又像是在评价折子背后的那个人。
思忖片刻,他转头对立于侧的太监吩咐道:“去查关宁的背景,家世、经历,无论细枝末节都不可遗漏,再派人看着她,记录一言一行。”
“是,陛下。”太监不敢怠慢,迅速领命离开。
皇帝目送他远去,目光缓缓收回。他缓缓踱到窗前,目光投向殿外深沉的夜色,嘴角微微扬起,却未带半分笑意。
“有趣。”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但那语气中透出的韵味,却令人不寒而栗。
*
“事情办妥了吗?”李博身着常服,和心腹讨论。
“都办妥了,大人。”
“爹,儿子敢想象明天徐勉在朝堂上的脸色了!”李博向李衡笑着邀功。
李衡居上座,缓缓睁开眼,看着外面的雪:“这不是一个好的开头啊!”
“御用菜园案可以让徐勉这边倒下好名官员,这怎么不是一个好事?”李博不以为然。
李衡摇摇头:“你不懂咱们这位天子爷。心思深着呢。”
李博地看了一眼他,欲言又止,甩甩袖子愤然离去。
*
年关将至。
晨光未启,京城一片沉寂,只有晨鼓悠悠响起,催促着百官入朝。
今早,御用菜园案终被列为议事重点。自司察司将案情递交皇帝,已过去数日,朝堂内外早已风声鹤唳。
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似寻常。
金銮殿上,殿门缓启,群臣跪拜如常。厚重的大殿寒意浸骨,隐隐能听见百官衣袂翻动之声。
太傅身着旧年朝服,靠着侍从搀扶入殿。自三年前三城惨案赵氏贪污案之后,太傅的身子越发不行了,又雪天连跪七日,一下子病倒了,三年内上朝次数并不多。
这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已久病在床,却在这场年前关键朝议前强撑病体现身。
他的到来,如一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掀起无声的波澜,此次强撑着病体而来,显然别有深意。
皇帝端坐御座之上,神情威严,目光冷冽。
他视线缓缓扫过满朝文武,唇角微微抿起,像一把隐而未发的刀。
众人垂首静默,不敢与之对视。
“御用菜园一案,已查明案情。”皇帝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不可违逆的威势。“此案牵连人数众多,所涉官员竟多达数十余人。爱卿们,堂堂朝廷,竟连天子御用之物都不放过,这让朕可有何颜面对百姓?”
话音落地,殿中一片死寂,唯有冷风从殿外掠过,卷起衣摆微颤的声响。
皇帝将手中折子轻轻放下,语调转为冷肃:“户部郎中赵珉,礼部郎中张致远,翰林院修撰吕知衍——你等人身居要职,却目无法纪,结党营私。此等恶行,朕岂能容忍?”
十几人闻言,猛然叩首,连连请罪,声音凄厉。
赵珉甚至磕得额角出血,依旧哀求不止:“臣失察之罪,无颜面见陛下!求陛下开恩!”
皇帝冷眸微抬,唇角抿得更紧,未置一词。
他目光移向吏部尚书,沉声问道:“吏部,你们来说说,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吏部尚书心中一震,抬眼迎上皇帝的目光。
他上前一步,恭敬答道:“陛下,律法在前,罪责分明。此等行径,不仅是失察,更是渎职。臣以为,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殿内气氛陡然紧绷,满朝官员面色僵硬,不少人暗暗攥紧了袖中的手。
赵珉闻言,身子一抖,眼中满是绝望。
他还欲辩解,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打断。
“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