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吸了口气,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账册上。
自张婵死后,尚宫局为表清白,将大部分查账任务交给她。
关宁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小卒,稍有不慎便会沦为众人眼中的“替罪羊”。
昨日一向与何典记交好的孙掌记,似是无意地扫了一眼她手边的账册,又瞥向她紧皱的眉头,轻轻叹了口气,“小关,尚宫大人叫你誊录账册,不是让你学会看破天机的。”
关宁闻言微微一怔,旋即低下头,抬手掩饰性地将几页账册合拢,恭敬应道:“掌记教训得是,我这就继续誊抄。”
孙掌记摇头,语气不重,却带着几分告诫:“记住,宫里许多事,太看得明白,反而会被卷进去。你还年轻,莫要想着问东问西。”
关宁听懂了她的暗示,心中一紧,连忙点头称是。
*
赵怀书的声音忽然传来,赵怀书对她略一颔首,“关女官。”
关宁连忙起身行礼回道:“赵掌印。”
赵怀书让她坐下,径直开口:“前几日张婵自尽,想来关女官已有耳闻。我今日来,便是想了解些情况。”
他声线低沉,语速平稳,似闲话家常,却让关宁浑身一紧。她谨慎地答道:“张婵姑姑在皇后身边伺候,奴婢与她未曾打过照面,对她的为人不甚了解。”
“哦?”赵怀书站定在她面前,微微垂眸,“但据我所知,那日贵妃的珠钗失窃后,关女官整理账册时,有几项不同寻常。”
关宁不由一怔,心底警铃大作。她清楚记得自己那日只是核对账目,并未将自己发现的任何信息外传。
眼前这位赵掌印,是如何知晓的?
“掌印明鉴,”她低头回道,“奴婢那日不过是奉命核查账册,如何能得知其他宫里的事?”
赵怀书并未追问,转身踱到窗前,负手而立,微风将窗纱吹起一角。
他静默片刻,方才轻声道:“张婵姑姑的死,表面看似意外,却未必是如此。她死前曾与人私语,说‘这件事非她一人所为’,关女官对此当真一无所知?”
关宁垂下眸,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张婵说的那些话,她的确不知情,但她心中明白,这不过是赵怀书的试探。
“奴婢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她选择模棱两可地应答。
赵怀书缓缓转身,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敌意,反倒像是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
半晌,他忽然笑了笑,那笑容温润而无锋,关宁感到的莫名压力顿时减小了。
“宫中局势复杂,关女官能保持中立,自然是好事。”他轻声说道,“但世间许多事,从来不是你不愿站队便可置身事外。正如这场失窃案,最终定然要有人为它担责。”
关宁的心头一震,他这话虽说得温和,于她却无异于一份警示。她想起他方才的话,犹豫片刻,终究问出一句:“赵掌印,您觉得张婵姑姑的死,会影响这桩案子吗?”
赵怀书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低声道:“关女官可知,张婵姑姑为何选择自尽?”
关宁摇头,她抬眸看向他,目光微微闪动,半晌:“掌印认为,张婵的死与此案另有隐情?”
赵怀书的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宫中之事,何曾单纯过?”
“因为她以为,只有死,才能保住自己身后的人。”赵怀书语气平静,却透着凉意,“可她未曾料到,许多人活着的时候尚可有一丝庇佑,死后却只剩下一地残局。”
这话像是刻意说给关宁听的,字字如针。
气氛沉重片刻,赵怀书忽然换了话题赵怀书的目光扫过关宁手中的账册,语调平和:“刚才我听闻,关女官一直负责尚宫局的账册整理,账册核对是否完成了?可有发现异常之处?”
“已完成,”关宁低声回道,“只是那几笔模糊的记录,尚未查出原因。”
赵怀书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贵妃娘娘的珠簪,按账册记载,三月前才归库,但清单中却将其标注为‘常用之物’。这其中的矛盾,似乎并非简单的记错。”关宁将手中的账册递过去,指向那处涂改痕迹。
赵怀书接过账册,仔细看了片刻,目光深邃难测,声音微微一扬:“账册核对结束,便交予司察司吧。失窃案牵连甚广,宫中上下都在关注,关女官若有所得,切莫隐瞒。”
关宁忙行礼应下,“奴婢明白。”
他将账册合上,深深看了关宁一眼:“关女官才思敏捷,日后或许还有更多需要你协助之处。”
关宁微微低头,掩住眸中的波澜:“奴婢愚钝,必尽力而为。”
赵怀书看着她,似要再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门扉重新合上,关宁仍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赵怀书的话句句带着后话,却又没有明确指向,这让她不由得感到不安。
更令她在意的是,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某种洞悉,而她,却不确定自己是否已被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