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宁站起身,将清单与账簿妥善收好,然后轻轻吹灭了灯火。
宫中一切似乎归于平静,但她知道,这只是一场风暴前的短暂宁静。
这一夜,关宁睡得极浅,仿佛置身于一片深沉的漆黑中,四周是看不见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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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司记司内已是灯火通明,正六品司记杨司记坐在正位,手中捧着一本册子,面色如常,语气却带了几分不容置疑:“这是昨夜从贵妃宫送来需要补充的清单,今天必须核对无误。”
她将手中册子递给何典记:“何典记,贵妃娘娘这份清单上多了一些细项,你们负责逐一核对库存,再抄录两份,尽快送回。”
“是。”何典记应声,垂首接过册子,转头瞥了关宁一眼,“你也来帮忙。”
关宁连忙俯身答应,与其他两名女吏将堆放的账簿和册子小心翼翼搬到案上。
她目光扫过新送来的清单,发现上面不仅有珠宝的名称,还特别标注了出库和存放的时间、地点。
“贵妃娘娘这份清单可真是细致啊。”旁边的徐女吏低声嘟囔,语气里带着些许揶揄,“不过是宫中例行盘点,竟比往年多出这么多琐碎细节,连每件珠宝的盒饰都一一标注清楚了。”
何典记沉声道:“慎言。贵妃娘娘出身簪缨世家,心思缜密,自然要求甚严。咱们在司记司,就该把事情办妥,少问不该问的事。”
徐女吏听了不再多言,俯身翻找账簿。
关宁在一旁默默整理手头的册子,听着她们的对话,却不禁留了几分心。
核对清单的工作并不难,但繁琐异常。
每件珠宝从材质到雕工再到外盒装饰,逐一比对记录,稍有不符便需重新核查。
关宁低头翻阅册子,目光却忍不住被一串名字吸引,那是一组极其名贵的珠钗,册上标明它们来自江南贡品,多年前入宫时便归属贵妃。
“这是江南织造司年贡珠宝之一,不该有问题才是。”徐女吏皱眉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不解,“但清单上却将它们列为‘待查’。你们说,这是何意?”
何典记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这些事儿,咱们别多嘴。贵妃娘娘的心思,咱们猜不透,也不必去猜。总之,按着清单办就是了。”
说罢,她转头吩咐关宁:“你去库房取今年的库存登记簿,再找一找之前几年的存档。”
关宁立刻应声,转身走出司记司。
库房里陈列着一排排整齐的账簿,关宁从架上取下一本几年前珠宝出入记录的册子,顺手翻开。
那一组江南珠钗果然在列,但备注一栏却写着“贵妃寿辰之后移存御苑库房”。
她一愣,细细查找,却未见后续记录。
这些珠钗,早就不在贵妃宫中了?
关宁手指在书页上停顿片刻,将册子抱回。
她想起昨夜看到的旧账,现在细细想来,那笔调拨记录甚是奇怪,换句话说,与今日贵妃所提的“遗失珠宝”很是吻合。但那些被调拨珠中一支通体晶莹的簪子记录很是奇怪,从大内库府调出后未见任何相关记录。
但如若那些珠宝并非遗失,而是被刻意调离,那可能早已成为某些人手中的筹码。
关宁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明白自己此刻的发现绝不能透露半分,否则极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她将新发现交给何典记时,后者看了一眼,眼神一暗,却仅是冷冷一笑:“这种事,不关我们的事。上面的人爱怎么写,咱们就怎么抄。”
关宁见她表情冷漠,也不再追问。
云遮明月,清单最终被核对完成,柳尚宫亲自过目后,命人将两份抄录好的清单分别送往贵妃与皇后宫中。
关宁站在司记司外,目送那名女吏远去,心中不免泛起疑惑。
贵妃以清单试探,似乎并不是真的为了这些珠宝。
贵妃宫内灯火通明,宫女们进进出出,去送清单的女吏不敢抬头。
只听到里头隐隐传出贵妃清冷的嗓音:“总算是做得像样些了。告诉她们,尽快将账目整理齐全,本宫要看到这些东西的去向分明。”
另一边,皇后宫内同样接到清单,她却并未立即处理,而是交给身边的宫女:“放下吧,明日再说。”
皇后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完全不在意贵妃的动作。
然而她身边年老的嬷嬷却提醒道:“娘娘,贵妃娘娘这次清点珠宝,魏尚宫传信说怕意有所指,您是否需要问问清楚?”
皇后微微一笑:“嬷嬷,贵妃不过是试试水,本宫何必轻举妄动。她爱盘点便让她盘点,本宫自有分寸。”
贵妃的事情似乎停歇,几日不见后话。
窗外的树影摇曳,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注视着深宫中的每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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