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家村在几年前遭遇过大旱。
烈日将人间照射得如同炼狱,本来依山傍水而生的渔村在太阳的炙烤下土地皲裂,环绕着村落的海水褪去了百里,淡水湖泊已然被烤干,湖底的鱼虾也成了枯骨。
没有粮,没有水。
无数人的尸体横在了路边,活着的人有的奄奄一息的依靠着墙壁,有的不停地给老天爷磕头祈求上天恩赐一场大雨。
但是没有任何的回应。
烈日还在炙烤,村里已经没有一点食物了。
瘦弱的母亲用自己血喂养着没有生气的孩童,老人躺在地上等着生命的结束,尚且有力气的男人们为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食物大打出手。
最后的最后,真的一点食物也找不到了。
人性的维持依靠着平和的环境与充足的资源,当生存都成了困境的时候,人性将不复存在。
“所以你们开始互食了吗?”纪凛平静地问道。
她的声音平静地异常,像是对此类事情见惯不惊,而在她身后的南宫亭便没有那么淡定了。
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之后,差点没忍住生理的排斥吐出来。
邢北行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但是目光却一直驻足在纪凛的背影上。
他曾经在古书上见过对那个年代生灵的描述,区区几笔勾勒出残酷岁月中的众生百态。
小时候他也像其他孩子一样仰慕过纪南亭,南亭师祖的拯救世人的英姿和大义在每一个幼年造梦师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光影。
每个人都想成为像纪南亭一样的造梦师。
“好想回到那个时代啊,”孩子们天真地发愿道,“感觉这个时代祝由术都没有什么用,要是回到那个时代,我们肯定可以发挥自己的本事,造福世间的!”
“可你知道祝由术师怎么兴起的吗?”
哥哥邢北业蹲在他的面前对他笑着,伸手摸着他的头,无框眼镜反射着室内白炽灯的光晕。
后来他渐渐长大,才知道那时哥哥嘴角笑意里的无奈与苦涩。
而现在身处梦塚,与纪凛朝夕相伴,他更加能理解纪凛身上的麻木与冷漠。
被养兔人杀死的少女,在绝境中人性的丑态,随时会成为食物的不安……
她是从地狱的血海里走出来的人,也是曾经要为世人谋求一片净土的人。
祝由术的开端,是人间炼狱无解的必然。
小院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彼此的呼吸声在黑夜里清晰可见。
许久,葛陌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继续开口道:“没办法了……”
老人在高温里气息游离,饥饿的夫妻将凶恶的目光看向了父亲。
从这件事情之后,村内开始失控了。
他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同类下手,也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葛陌日日夜夜地跪在了土地庙里,颤抖地祈求着天降雨露,但是神明却无视了人间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