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谁会愿意和一群想杀自己的人待在一起呢。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纪凛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别过脸低声回道:“……一会儿见。”
邢北行愣住了。
穿堂的风从耳畔悄然掠过,刚才的话语像是模糊了起来,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但是他能知道的是,他心里确实很开心。
难掩的开心。
房屋树丛的阴影渐渐缩到最小,正午的阳光落下,纪凛抬手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边的太阳,本想当场施法,可是忽然念及邢北行让她低调,她犹豫了片刻,扭头对南宫亭道:“小师弟,过来帮我一下。”
“嗯?我吗?”南宫亭没想到自己被点名,眨巴了几下眼睛,弱弱的问道,“我可以吗?”
“你不是跟我吹你是挂吗?”方大为在他身后补刀道。
他从认识南宫亭开始这人就开始絮絮叨叨跟他说自己被南亭师祖附身打女鬼的故事,其实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幕后者是谁,就这个小傻子还乐在其中。
南宫亭被他这么一捧,立刻就不谦虚了,当场开始祈祷南亭师祖再次保佑。
“开始吧。”纪凛道。
青色的法阵在二人之间流转,日光陨落,青幽的光晕以他们二人为中心散开,骤风吹得邢北行和方大为二人有些站不住脚,邢北行下意识地护着昏迷的贺琳琳,艰难地看着远方逐渐碎裂的风物。
房屋、树木、天空在剧烈的震动下坍塌,一些人像是感受到了灾难拼命地往外跑着,可是更多的在其间行走的人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照旧生活,与这个世界一并坍塌消失。
“在逃命的是平民吗?”方大为在骤风里大声问道。
“是,”邢北行降低了重心避免自己被吹走,感觉自己的声音消失在了风里,“他们在这里困太久了,若不是梦境种碎裂,他们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人了!”
就像贺琳琳一样。
梦境的震动愈发的剧烈,成片的天幕像是拼图的碎片一样簌簌而落,露出了背后黑色的如同黑洞一般的世界。
在阵眼中的南宫亭感觉自己的力量被源源不断的抽走了,最后呼吸都有些困难,他仰头想大口地吸一口气,可是没想到无意间看见在黑黝黝的天幕背后,无数层层叠叠的鬼影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白师姐!”南宫亭当场被吓得破了音,“那是什么啊……”
随着他的尖叫声,在场的几人一齐往天上看去,只见密密麻麻如地狱之门开启一般,无数恶鬼嘶吼着从天幕中钻了出来,发了疯的朝他们袭来。
在阵眼中的纪凛体力也折损的厉害,她眯着眼看着那些鬼魅,惊觉道:“不对……这不是梦境种,这是恶灵种!”
恶灵种是梦境种的异种形态,它还有个更为通俗的名字
——小迷失域。
纪凛当时就有些应激,腿都有些软。
但是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在她话音落下的不久,为首的厉鬼已经挣脱了束缚,尖叫着朝他们袭来。
阵眼处有股强大的力量牵制着他们,纪凛二人根本动弹不得;邢北行想要上去帮忙,可是他刚有动作就被地面上伸出的无数只鬼手抓住了脚踝。
厉鬼张着血盆大口俯冲而下,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邢北行忽然觉得指间传来猛烈的震动,还不及反应,一道青光从他手中流转而出,直奔纪凛的方向而去了!
“小心!”
在厉鬼落下的瞬息,纪凛挣脱了阵眼,推开了南宫亭,而后猛地向后一伸手,刚才飞出的青光在她手上化为剑锋,劈在了厉鬼的脸上!
被鬼手抓住的方大为看见了这一幕,惊呼道:“这是什么啊!?”
鬼怪应声而散,青光也慢慢消匿,纪凛半跪在地上,一面喘着气,一面看着碎裂的天幕。
邢北行下意识地朝自己的手看去。
刚才的青光,来自于他的戒指。
这根本不是纪南亭的戒指……
能操纵和使用它的人,是南亭夫人。
是纪凛。
震动愈发的剧烈,碎片不断的落下,被推开的南宫亭吐了一口血,艰难地开口道:“这竟然是恶灵种……那我们不是死定了吗?”
与梦境种不一样,维系恶灵种靠的不是执念,而是生人的魂魄。
在人活着的时候被万鬼蚕食,以万劫不复的代价完成恶灵种。
这是早已失传的邪术。
纪凛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它。
而宿主竟然是自己的徒儿。
那个为了自己将南派发扬光大的徒儿。
怪不得自己从进入梦境以来便觉得处处不对,像是被怨气包裹。
若非恨之入骨,怎会甘心魂飞魄散也要困住某人?
若非无计可施,怎会忍受抽筋扒皮之苦,也要完成献祭,筑造恶灵种?
纪凛不动声色地咽下喉间的一抹腥甜,在刀锋剑雨的怨恨中缓缓站起身来。看向了天边那抹最厚重的黑影。
你是以怎么样的心情进入梦塚的,令颜?
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那晚光影跪伏在她脚边为她疗伤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本以为是师徒情深,却不料是杀意暗藏。
为什么会这样……
女人诡异的笑声在空中回荡,像是笑声,亦像是哭声。
“向令颜!”纪凛对着那抹黑影大吼道。
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地面毫无征兆的碎裂,所有人在尖叫声中下坠。
无数的鬼影在顷刻间行至眼前刺穿了纪凛的胸膛。
在剧痛之中,纪凛清楚地听见向令颜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如鬼魅,如怨灵:
“师父,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