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刚才不过是他们的错觉。
邢北行知道不是。
纪母也知道。
尽管女人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来,但是邢北行能感受到她心底所有细微的情绪变化。
她爱她的孩子。
她怕她的孩子。
岁岁醒来之后也没有问发生了什么,纪母也没有解释。
母子二人维持了一种诡异的默契。
这种默契维持了半个月。
他们依旧过的很苦,喝脏水吃草皮,偶尔能抓只死老鼠吃。
纪母每晚也会抱着岁岁入眠,可是每每闭上眼睛,她总能梦见岁岁又变成了厉鬼的模样。
女人担惊受怕的过了一晚又一晚,有时候被噩梦惊醒她也能看见岁岁睁着眼睛坐在床上,纯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的光亮。
她就像是被附身小鬼,不哭不闹,只是沉默的注视着她。
纪母知道那是她的孩子。
可她真的害怕。
她每天都在爱与恐惧中拉扯,一遍遍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直到某天,摇摇欲坠的天平终于倒下了。
那天纪母带着岁岁去集市上卖野果换钱,收摊回家时,偶然看见商铺里有卖玉佩的。
在过几日便是岁岁的生辰,她想给她的孩子买个礼物。
“不用了娘亲,”小孩子拉了拉她的衣袖,乖乖地说,“我不喜欢的。”
纪母听着她的话好生心疼。
他们也曾是锦衣玉食,她的孩子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如今却懂事成了这般模样。
“没事的,娘亲想要。”纪母沙哑着声音劝说着,笑着哄着岁岁进去了。
他们负担不起玉佩,可她想先给她的孩子买个木佩,等以后有钱了,再换成玉的。
母女二人认真挑选着木佩,最后岁岁选了一块做工略微粗糙的小佩递给了纪母。
“要这个吗?”纪母问道。
岁岁点点头。
纪母看着另一边用红绳串起来的小玉,还是有些不甘心,取下来一并去问价了。
她本以为木佩还是买的起的,结果两个物件都超出了他们的负担。
“没钱就不要来买东西!”排在后面的纨绔见她久久不付钱推了她一把,纪母险些没站稳,她揉着自己被推的肩膀,回头看了他一眼。
流浪的日子里受过太多的欺凌,纪母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她拉着赶过来的岁岁,转身就想走。
可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推她的纨绔突然挡在他们身前:“哎,小娘子,留步。”
纪母不解的抬头。
面前的男人穿着墨绿色的圆领长袍,身形高大,年龄约莫二十来岁,身后跟着几个小厮,应该是当地有钱人家的少爷。
“有事吗?”纪母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眼神有些害怕,下意识的把岁岁拉到身后护住。
“没事,”男人甩开了折扇,一边摇着一边打量着面前母子的二人的脸,最后满意的笑道,“小娘子想要玉佩是吧?没事,这家店的随便选,我送你啊。”
“不不……不用了。”
“两位小娘子辛苦了,要不去我府上坐坐?”
“不不……”
“来嘛,别客气,保证好吃好喝的给你们供着。”
“不……”
“来人,带走!”
男人一声令下,全然不顾纪母的挣扎,一众小厮突然涌了上来,拽着纪母就把人往店外拖去!
“哎!哎!救命啊!……大人您放了我吧!我们母女就是拾荒的!……店家!您行行好!救救我们!……”
周围人看着眼前的场景无动于衷,偶有想要出来阻拦的人被周围人拦了回去,显然在当地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了。
纪母无助的哭喊挣扎着,最后被拖行至大街,眼见就要被关进马车里。
就在她感到绝望之际,一股力道从背后袭来,伴随着周围人的尖叫,那一众小厮惨叫着被掀飞了出去。
纪母惊魂未定,茫然地回头看去,只见岁岁站在她的身后,周身黑旗萦绕,纯黑的瞳孔覆盖了全部的眼白。
“妖……妖怪啊!有妖怪啊!!!”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周围人尖叫着四下散去,受惊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刚才被掀翻在地的纨绔扭头看见了小孩的模样,当即火气。
“少在那装神弄鬼!臭婊子!看老子不杀了你!”纨绔说着从身侧护院腰间抽出了佩剑,红着眼就要往纪母身上刺来!
就在他挥剑的瞬间,在他身侧的马匹被黑气萦绕,突然暴动了起来,猛地向前冲去!
纪母对那段回忆有些模糊了。
马蹄肆意践踏过人的身上,厚重的车轮碾过后背,马车上垂下的长绳栓在了男人的脖子上,血肉模糊的拖行了他十余里,最后身首分离而亡。
纪母觉得自己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眼前的世界满是血腥。
……还有如厉鬼般的小孩。
岁岁木然转头,眼里的黑暗丝毫没有褪去的痕迹。
“我们回去吧,娘亲。”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