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希演第一部戏时还没有满二十一岁,陪朋友试镜的她被导演选中,那一年的施行鹿,决定从素人中筛选一些角色。于是,二十岁的明希,稀里糊涂地演了主人公的女儿,好消息是,朋友也一起演了女儿闺蜜的角色。
电影上映后反响不错,没多久,刚刚入职两年的许海山代表光辉娱乐签下了她,二十一岁的明希正式入行了。
老宅里的长辈们不理解她的行为,最初是强烈反对的,但后来,或许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亏欠,也或许是觉得混不好会给他们丢脸,两边倒也送来了些资源,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至少,比很多新入行的演员来说,已经好太多了。
一开始,明希也去跑过龙套,但后来有了资源,自然少了这些苦差事,渐渐地有了一些粉丝,也得到了一些认可。
最初的明希对演戏没有太多喜欢,只是因为迷茫,不知道做什么,顺其自然入了行,可后来,在日复一日地接触中,明希慢慢喜欢上了表演,体会不同的人生。
至少最初的那些时光,喜欢是很纯粹的。
有了名气的同时,也有了争议。
圈子就那么大,资源就那么多,有人拿到,就有人会失去,因而被人排挤是极为自然的事情。
二十二岁的明希,在看见赞扬的同时,也看见了无数的诋毁、谩骂,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也随之而来。
造谣的成本很低,可辟谣所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
私信里堆满了辱骂,偶尔出席活动,也会遇到过激人士袭击骚扰。
哪怕明希不想在意,也被迫因此而饱受折磨。
许海山曾想让她停了工作休息一段时间,可明希不愿意放弃演戏,她才刚刚喜欢上表演,就要让她放弃,她做不到。
最后,许海山推掉了许多行程,只保留了演戏,明希逃进了剧组,哪怕那里只是表面和谐,哪怕精神上变得明希会觉得,同组的演员在看着她窃窃私语,讨论着那些捕风捉影的虚假。
2025年5月21日,小满。
这一天,二十二岁的明希,遇到了向明曦。
那时的明希正躲在厕所啜泣,很是小声,哪怕此时几近深夜,收工后的片场已没有几人,明希也依旧小心谨慎,生怕被人瞧见。
明希不是个爱哭的人,从小到大她都很少流泪,但她毕竟年岁不大,连日来的遭遇让她精神几近崩溃,可即便如此,也只会在人后偷偷地流泪。
或许是了解明希的性格,在明希说要去卫生间时,许海山并没有跟去,只是嘱咐她“不要去太久”,许海山知道,需要给明希一点时间。出于安全起见,她守在不远处的安全通道,低头点烟时,并没有发现有人经过。
在安静的卫生间里,哪怕是低声抽泣,也叫人听得清晰,更不要说开门的声响。
所以,当有人推门而入时,很轻微的声音,也叫明希察觉到了,她慌忙止住声音,抬起胳膊用衣袖和手擦着泪,又掩饰般地按下抽水,让水声掩盖住因为动作而发出的声音。
但来人似乎并没有进隔间,脚步声停在不远处,静悄悄地过了一会儿,涓涓水声传来,似乎是在洗手。
不疾不徐。
明希有些忐忑,抬手弄了弄头发,让它们垂下来挡住脸,这才推门走了出来,她低着头,让人瞧不清表情。
中间隔了一个人的位置,明希走到洗手池旁打开水,水流唰唰,急促地冲刷过手背,然后顺着指缝流下。
不知为何,明希又想哭了。
可顾及着身旁有人,明希低着头,垂落的长发挡住面容,可镜子却看得清楚,映照得一览无余。
那人关了水,不紧不慢地拿出纸巾,将手上的水珠沾去。
明希也匆匆关了水,转身要走。
递到面前的纸巾挡住了逃离的路,纸巾不大,是最常见的手帕纸,下面还垫着一包,明希甚至能够看清蓝色的包装袋上的图案。
将要升起的太阳。
“别着急,擦一下吧。”像水一样的声音,波澜不惊,却又仿佛滋润万物,悄无声息地迎接新生。
明希愣了一下,本能地后退了半步,却又意识到不妥当,小声说着:“不、不用了,谢谢。”大抵是哭过的原因,明希的声音有些哑,还有着未退去的泪意。
对方却没有动作,微微抬了抬手,没有半分收回的意思,明希听见她叹了口气:“有狗仔混进来了,打湿擦一下比较好。”
诚恳地建议。
明希抿了抿唇,略微抬起低垂的眼目,落到对方身上,看见了是一双明显穿了多年而泛黄的白色运动鞋,鞋头略微变形,鞋边也有些许开胶。再往上,是因为多次清洗而褪了色的黑色牛仔长裤,没了原本的光泽。
这样穿着的人,明希并无印象,没有与她有过交集,是全然陌生的人。
明希怔神儿了一瞬,她缓缓抬头,视线扫过已经起球的T恤,领口也变了形,然后,对上了一双眼睛。
一双宛如破土而出的种子一般的眼睛。
像火种一样。
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乍一看平静无波十分淡漠,和芸芸众生没什么两样的一双眼睛,可当明希与之相对时,却觉得那双眼目里,有着顽强的生机。
她在叫嚣着不甘,她在嘶吼着不服。
走在荆棘中,哪怕尖刺穿透身体,浑身浴血,也要往前走。
明希被怔在那里,半晌也没回神。
对方也沉默了一会,或许是在思考措辞,紧接着,又用她那沉静的声音继续说道:“别听,别看,不要管那些人怎么看你,别去在意那些人怎么说你,向前走。”
温和又安宁,无形间抚平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类似的话语明明已听过多次,许海山一次又一次地宽慰她,效果却都不及眼前这人,或许是她的眼睛太过不同。
心脏仿佛被火种点燃,生命之源浸透了灵魂。
明希接过纸巾,侧身打开水龙头浸湿,一点一点擦去面上的泪痕。
对方轻笑了一声:“可以再补个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