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起起伏伏,虽然两人同队时间不长,但怎么也算是有些惺惺相惜的守望情,好像只要对方还在赛场上,属于他们的时代就还没有过去。
可去年,神笑也离开了。
“你的状态根本没有下滑。”乔桥的表情有点狰狞,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远没有到需要退役的地步。”
神笑盯着煮到最后的红油锅上的泡泡,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除了乔桥,没人会跟他说这些话。
当年一起打游戏的朋友——后来被网友们起了个“初代八天神”的名号——经过这么多年,有退了的,有走了的,有变了的,而乔桥是唯一还在坚持的那个。
是因为孤独吗?
还是不甘?
乔桥的声音几乎都有点嘶哑了:“究竟发生了什么?”
神笑闭上了眼睛。他的思绪不可遏制地被带回了一年前,回到了那片他曾经魂牵梦萦的赛场,他坐在对战席上,四肢百骸都被严寒笼罩,在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中,他却只觉得那片星海般的观众席变成了遥远的影像,来自旧日时光中的巨大阴影统御了他,让他浑身麻痹,痛苦的窒息感一直延伸到指尖。
那些曾经让他热血沸腾的东西,他感觉不到了。
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神笑!神笑!”
好像有谁在叫他,他好像听到了椅子和地面尖锐的摩擦声,然后他感觉世界摇晃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认出面前的这张脸,是乔桥,双眉紧蹙,正担忧地看着他:“神笑,你怎么了?好点了吗?”
神笑深呼吸了两下,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乔桥还是蹲在他旁边,又问了他几个问题,确认他已经恢复正常,才回到对面自己的座位。
“所以你是……”乔桥斟酌着用词,“生病了吗?”
“差不多好了。”神笑不愿多谈,转而问道,“所以你怎么知道我在打这个?”
“我不知道。”乔桥不敢再提退役的事,顺势说,“我今天路过,进来看一下,然后就看到你了。再然后就看到你阴沟里翻船了。”
百代桃花俱乐部在苏杭,而乔桥的家乡在山城,今年的职业联赛刚结束不久,加上需要理疗,乔桥就回山城来修养了一段时间,算是假期。
神笑摇摇头,失笑:“我不说是意外,蓟大那群人挺强的。”
乔桥撇撇嘴:“还行吧。”
他没有多说,要看一支战队是否够强,当然需要适合的对手来比对,而神笑现在所在的这个大学战队,显然够不上这个标准。
神笑想了想,问:“你觉得那个牧师怎么样?”
“异想天开的东西。”
神笑又笑了笑:“我倒觉得这个赛场上,需要一点异想天开的东西。”
乔桥挑了挑眉,又点了点头,捞起可乐瓶道:“碰一个吧。”
“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哪会儿了。”
“叮——”
======
“神笑!神笑!”
神笑走出教室,就听见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转头一看,是彭米粒,她站在走廊边上,一只手在向他挥着,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手肘处夹了一个本子。
那天跟乔桥分别后,翌日神笑就跟着同学们回到了云头市,彭米粒说蓟大那个弑神牧师想加他微信,他拒绝了。彭米粒又邀请他在游戏中加入她所在的帮会,他也拒绝了。
高校联赛是他心血来潮的一场意外,到这里很好,一切都很好。
他十二岁开始打《梦土》,十五岁打了第一场职业联赛,在其中声名鹊起,也从那里狼狈离场,他的少年时代都是在游戏中渡过的,而人生很长,他应该去寻找新的目标了——
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他离开了《梦土》,经历了一年的恶补,参加了高考,也上了大学,一年过去,他的大学生活很不错,很平静,很平常,有考试挂科,有课外活动,有男女相爱……
没有《梦土》的生活,好像也是可以过下去的。
神笑朝彭米粒走过去:“学姐,什么事?”
距离他们从山城回来已经一周了,神笑又回到了平静的大学生活里,现在刚结束了一场英语随堂测试,他感觉情况不是很乐观。
他以为彭米粒又是来跟他说游戏的事,说实话,他觉得这已经有点打扰到了他的生活,他觉得他应该跟彭米粒说清楚他已经不玩这个游戏了。
彭米粒把手里的本子递给他,说:“这是送你的礼物,谢谢你带着我们打了那么久比赛,明明只是答应帮我一个小忙的……总之谢谢你!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就画了张画送给你,画得不好,你不要嫌弃。”
“不会的。”神笑说着,翻开本子。这是一本军绿色外壳的素描本,拿在手里很厚实,他在第一页上看到了那幅画,赞叹道,“呀,好厉害。”
那是一幅彩色的画,二次元风格,画的是一个挺像他的卡通人物和一个《梦土》中的黑衣刺客形象,他人是半身,刺客是全身,周围还有缤纷的技能光效。
水粉?水彩?油画?他分不太清楚,但觉得好看。
“你不嫌弃就好啦。”彭米粒说,“哦还有,高校联赛的奖金发下来了,我是给你打到微信还是银行卡上?”
“微信就好。”
“好嘞。”彭米粒又说了一遍,“谢谢你啊。”
神笑在半个小时后收到了那笔钱,比他参加的任何一场比赛得到的钱都要少,可却让他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