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的确是个轻易就能抓住本质的人。
我当时问他时,他给的说明和您的看法差不多,主题就是隐喻她的病情吧。
“她为了月亮能永葆贞洁不断扼杀自己,但从尸骨中总会长出新的生命,追求那永恒不变的月亮。”……这是四哥的原话。
他……鼓励我的朋友去追求“爱”,追求他们口中的“月亮”,而她似乎听进去了。
我听到这事时觉得她复发了,去找了二哥。但二哥当时脸色煞白,却说没法阻止、不该阻止……
所谓月亮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她下一次去大哥家时,没有再避开他。
她们谈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大哥让我回避了。只是她回来后,答应了四哥的求婚。
家里闹翻天了,刚好巡展已经结束,这次出手的是三哥——我还是不如他老道,他很快把两人的签证办好送出了国,木已成舟,妈妈也没法反对了。
我跑去参加她们的婚礼了,四哥收拾整齐时还挺像模像样的,我逗他今天是不是最幸福的日子,他说,他说死在这一天都无所谓……
但很奇怪,本该度蜜月的日子里四哥一个人回来了,我的朋友却还在国外。
四哥说,就像月亮有盈亏一样,他要等到下下一个满月时,才能与他的新娘相会。
*
四哥说的话,却应验在了二哥身上。
是前一句,“死在最幸福的日子”。
二哥是安排好了身后事才走的——我当时不知道,他只是叫我过去玩,约我去滑雪。
那之前他整个人都很颓废,我还以为是我父亲逼婚的原因。二哥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我们发生过一些龃龉,但看到他恢复我挺高兴的,而且朋友也在,我就去了……谁知道他那算回光返照啊。
结果我就看到了……
……我得小声一点说。
他死在浴缸里,大动脉被他自己割开了,一缸子的血水。我的朋友当时也泡在这池水中——我还以为她也没了,但她只是喝醉了,二哥的身体像莲叶一样将她托起——
就是《马拉之死》和《水中的奥菲莉亚》的结合……
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报警,直接傻在那里了。就在那时她咳嗽了几声,自己转醒过来,慢慢爬出了浴缸。
……太吓人了,我那段时间做了好久以此为主题的噩梦。
对着二哥的尸体她的平静维持了一两分钟,不知道为什么,我数秒了,还记住了那个数字,“112”。然后,就像能面从中间裂开那样,她开始流泪,眼眶成了不竭的泉眼,一直往外冒一直往外冒……她抢过我的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当然没用,二哥已经死了。
二哥留了遗言,证实了他的死亡为自己一手造成,与尸检结果相符。我带着她回国了,回来后,她就和四哥提离婚——虽然距离她们办婚礼才过了两个月。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她还记得这件事,不如说……这件事让她恢复了,她什么事都记得,不再存在空白的部分。
她又成了我知道的那个人,甚至比原来的她更积极。
回来的飞机上她把我当作了修女,向我忏悔,说她犯下了畜生都不如的罪孽……我问她详情她却不说,她说二哥的血成了封存她的琥珀,现在她终于完整了,但将永远沉默。
医生,我就是想问,一个人说这些话,她还正常吗?
她的主治医师说她没事,但正常人会想出家吗?……不是偏见,但,我有个哥哥也去修行了,山里送物资可不方便了,万一她其实没好,病情发作,身边也没个人跟着……
……没见过真人就没法判断吗,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把她叫来了,看,她来了,就在门口……
嘘,别让她发现,她警惕心可高了。
我会让我们的一位朋友来引导她讲出所有事,您帮我听听看她的情况吧。
*
……
果然她和二哥……
啊,抱歉,但她果然不会说出全部经过啊……
但您说她没事?有什么依据吗?
……
相信之前医生的判断……吗……
您问我确诊了会怎么做……我……我不知道,应该送去就医吧?可她也没妨碍任何人,表面上也很正常,而且医院对她来说是很痛苦的回忆……
……
我知道了,我会尊重她的决定。
但我该为她做什么呢?
……
好的,我明白。
耐心与陪伴……说真的,这很难做到,二哥为什么要死啊……他比我擅长这个多了。
不过她忏悔时和我说过,她一度玷污了她的“月亮”,是二哥用血洗干净了她,死去的他也成了新的月亮。
“唯有死亡是永恒的主题。”
她今后也会追着月亮而去吧。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