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还叫了我爸爸谈话，她肯定要讲温素雅说我的那些不好听的话，怎么办啊，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帮我——”张佳佳撒起娇，拖长了尾音，就像她时常在家对爸爸妈妈那样做一样。

“这样啊。”她狭长眼睛里的思绪从很远的地方重新落回。

周萤的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放在木制的桌子上，敛下睫毛若有所思，从地上捡起被人乱丢的卫生纸纸团，不动声色地把脸颊贴在手臂上，侧躺歪着脑袋，只用一双好像可以说话的眼睛看她，深不可测。

“你凑近点。”

教室的风扇悬挂在房顶孜孜不倦旋转，不远不近的地方能闻出夏季咸涩的汗水和微甜的香水交织的味道，周萤发出轻快又短促的笑声，似乎在捉弄看着她的人。

张佳佳被蛊惑了似的，不由自主靠近，然后把耳朵递过去，“你讲我听。”

“你就随便跟老师讲讲啦，比如……”

“佳佳你的头发都要怼到我眼睛里去了，我说完了”，她实在是忍不了这个小狗一样毛茸茸的脑袋，“反正别人挑你的毛病，你也挑回去呗。”

张佳佳听完之后，眼睛里冒出点点霍亮亮的金星，“太棒了，挑别人的刺我还不会嘛，看我不把他们的毛病挑个底朝天，戳出洞，变成筛子！不过萤萤啊，我看你天天都忙着学习，还懂这么多，你咋知道的。”

“我……”

“反正你相信我吧!”

这话说的中气十足，她很快恢复了士气，重振旗鼓，骄傲又洋气地挺直腰板听课，不再重新趴回桌面上，甚至用挑衅的眼神和那些偷瞄她的人开战好几个来回，一如小公主原本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

放学的时候，张佳佳信心满满朝她点头，做了一个下巴上扬的帅气动作，甩开搭在胸前的金黄卷发，眯起一只眼满是机灵搞怪，“看我的吧，我去找老师和我的daddy啦，放学一定等我凯旋归来。”

周萤朝她点点头，托着脑袋百无聊赖。

接近六七点钟的校园走廊飘荡着广播里悠扬的慢节奏音乐，和平日里耳机经常放的那一首一模一样。太阳西下，红紫色的霞光隐在云朵后面，微风轻轻吹起额头前的刘海，因为没有一个人，所以可以自由自在地伸开双臂，依靠在栏杆上感受温柔垂暮的阳光，感受独属于一人的静谧与空荡。

她确实在等人，不过不止等张佳佳，还等她那估计暴涨金额的饭卡。

一会儿学校大门就要关门了。

周萤急不可耐地一边看着班主任的办公室，从争执的声音大小判断他们谈话的情况，一边还勾着脑袋猫着身子看楼顶的台阶，等林煜过来一起回家，从走廊的东面静悄悄地踱步到西面。

“周萤走吧，回家。”一个人叫她。

回家，现在这世界上也只会有一个人对她这么说。

她自己也会在某个瞬间把那个新的地方称为家。

她的双脚定住，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嘴角不由自主，连自己也没发现上扬。

回家。

“哎，好嘞。”周萤拉紧书包背带，转过身，步伐轻快地跑过去，他那边方向的天空有大片大片雾蓝的水波纹。

有没有跟他说过，他的声音该死的好听啊。周萤的耳朵就像海边常驻的暗礁，猝不及防被滚来的千层浪叠叠拍击。

有一条隐形的细线引着她从好远的地方靠近，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饭卡呢？”周萤笑脸相迎、开门见山，开口第一句话就要她的饭卡，是不是有点太直接了，是应该有点打招呼之类的寒暄的吧，她突然意识到。

“在我背包最外面的夹层里，自己拿。”好在林煜并没有什么反应，而是转过身，把挺直的背，浓黑的后脑勺，浅棕色的书包对着她。

他好高，周萤只能踮起脚去拉最外面的拉链，把身体的重心往前仰，手一顿，差点没栽在她身上，好在她的平衡力不算太差。

两人也不说话，很安静，如果用尴尬来形容这种氛围的话，太过单一。

“呲。”她顺利地抽出了自己熟悉的绿色卡套，踮起的脚重新贴近，“我，我拿出来了。”

时间原来可以过的这么慢。

“那回家吧。”林煜像往常一样，语气平平，声音无任何起伏。

“我不行，我还要……”她还要等张佳佳，“你今晚上不出去玩吗？”

你不是会和朋友们晚上去打台球的嘛。

林煜的眼睛微眯，她从来不会问有关于他的任何事情，于是扫视她的全脸，开口，“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