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见她的耳坠在动作间轻轻晃荡,卫子羡袖中的手攥的愈紧。
寒风拂面,吹散她鬓角的发,挡住眼睛,谢棠摇头将障眼发丝晃开,余光看到那道清隽身影远看过来,怔然间,手指已放下车帘,人也坐了回去。
虽是出了太阳,可金明池看台上轻薄的帷幔难抵北风,疾风吹的颊面生红,谢棠捧着汤婆子看场上众人焦灼的角逐,越看越紧张。
这场的彩头是只玉臂钏,听闻是前朝最得宠的嘉照公主之物,精美而华贵,卫迎一眼相中,可巧平宁候府的七娘也喜欢。
可彩头只一个,想着谢棠马球打的好,卫迎便央了她来,谢棠思量着打马球左不过在马背上,不如何用得到脚,欣然应下。
谁知上了马背没多久,便觉着颠簸间,脚踝隐隐生痛。几回失手,怕耽误了卫迎,只好连忙叫停,不得已告罪回了看台。
卫子澜不善于此,李砚书因谢棠之故主动上场,如今场上为卫迎争彩头的,便是卫迎和他。
谢棠看得出来,他技艺算不得多好,却也是拼尽全力了。
待后边两人逐渐磨合出几分默契,才开始反击,将将才取胜。
卫迎高兴的举着臂钏跑过来,将谢棠紧紧拥入怀中:“阿棠,我们赢了!”
谢棠欣喜不已,“我就说你一定会赢。”
有几位小娘子闻名来看臂钏,卫迎便过去寻她们。
李砚书已鲜少这么活动过,下得马来,双手仍有些发抖,鬓角落了冷汗,面色苍白,呼吸尚不平稳,眉梢眼角却满是笑意,双目看着谢棠,像是在等待她的夸奖。
谢棠仰头看着他,看着看着却笑出声,李砚书不解。
谢棠伸手指指自己的脸,“这里沾了些污渍。”
李砚书连忙抬手去擦,但总找不对地方,“左一些,不对,往上一点。”
谢棠见他弄的愈加的脏了,反应过来他的袖子和手指都不干净,反而添乱。她招招手,“你矮一些,我来擦。”
李砚书应的理所应当,他附身靠近,两人呼吸也纠缠在一起,目光直直撞进谢棠眼底,好似天地间只他二人。
躬身久了不舒服,李砚书便将两手放在椅子两边扶手边上,好借力给自己,方便谢棠动作。
纱幔遮掩飘荡,里头情形愈加朦胧难测,远远看来,便像是李砚书将她拘在椅子之间亲吻,卫子羡才来,看到的便是这是一幕。
霎时间怒意横生,理智全失,什么步步为营,千般算计万般考量,慢慢筹谋皆消失殆尽。
只怕再谋划下去,谢棠早就将心完完全全交出去了。
大氅挟着风,卫子羡大步往前,一把扯开纱幔。直到踏入看台,他二人甚至还未分开,竟也不曾察觉到他的到来。
卫子羡眸色更沉:“谢棠。”
这一声无异于平地惊雷,李砚书正看着谢棠的眼睛有些发呆,骤然被吓到,连忙直身站稳。
看到浑身散发冷意的卫子羡,他难得生出了窘意,垂眼道:“四公子。”
卫子羡眼睛看着谢棠,淡声应他道:“子澜正寻李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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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炉上水壶升起袅袅水烟,仿佛一道蚕纱屏风,将两人隔绝在两端,却隐隐绰绰,可窥彼此几分容颜。
谢棠将披风拢紧,脑袋靠在车窗边,掀起车帘看外边。
心里好奇又忐忑,分明卫子羡方才怒火正盛,欺身走近之后,却只将她脏污了的手帕拾了过去,随后便带她上了马车。
至此,一字都没说,如今也不像是有事要说的样子。
她都未同卫迎他们道别就先回了,怕他们找自己着急,不由得愁上眉头。
她扭头看了眼卫子羡,却只见他敛眉半阖眸,靠在车壁之上,似在小憩,谢棠轻叹了口气。
见她频频看来时路,方才极力压下的怒意又侵遍肺腑,卫子羡拧眉平息怒火,却还是忍不住张口。
“走开这么远了,还舍不得吗?”
“什么?”谢棠反应片刻,才明白他所言是何意,她端坐好身子,面对着他,秀眉拧紧,“你这是何意。”
卫子羡撩起眼皮看着她,“我是不是说过,要你远离李砚书。”
谢棠也冷了脸:“我的未婚夫婿,为何远离。”
卫子羡嗤笑一声:“适才金明池边,大庭广众之下,他举止轻浮,你也容他胡闹。这是你一闺中女子能做出的事?”
谢棠气的脸颊泛红:“我只是为他擦去脸上污渍,有什么逾矩行为,你自己心脏,看什么都脏。”
在旁人面前,便是再生气,也还顾及几分,不敢说出过激言辞,但每每面对卫子羡,她总是口无遮拦,恼火时说的话也难听。
卫子羡的确被她所言激的心中滞闷,他气的发笑:“我心脏……好,谢棠你真是好得很。”
话出了口,谢棠也觉出不妥,又听卫子羡这种自嘲语气,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有心说几句同他道歉,可卫子羡好像真的很生气。
只见他沉沉看了自己一眼,忽然叫停马车。
“既如此,我就不在此处碍你眼了,自此以后,你做什么我卫子羡绝不干涉,任你开心。”
谢棠伸手欲挽留,却是什么都没抓住,有些懊恼自己失言,想着日后再寻时机同他致歉。
到底他们两人之间没多大仇怨,也不至于积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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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书房,卫子羡靠在椅子上,忆及白日发生之事,他捏了捏眉心,敛眉沉思片刻。
片刻,唤了冯鸣进来,吩咐道:“将人送去李家。”
冯鸣犹豫:“主子,要是谢姑娘知道了,只怕是……”
“她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