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雷声大作,远处天际几道惊雷劈天而下,照的屋中明亮。
层层帷幔之下的香榻之上,秀眉紧蹙的人被闷雷惊吓,她缩在被中,眼睫上仍挂着泪花儿。
云绽急忙掀起帷幔去看她,见人缩在被窝中面露怯色,不免心底也有些替她难过。
她将被角掖好,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说没事的,心里却恨恨的骂起了这几道雷声。
谢棠傍晚那会儿是哭着跑回来的,一来便趴在榻上,将自己裹进被窝里悄悄落泪,仍她怎么劝说都不肯吃东西,只默默的流着泪。
云绽看的心疼,却半点没办法,好在后来好说歹说是吃了几口,囫囵着又睡下了。
这才睡着不到半刻钟,又被惊醒,这鬼天气,真是惹人心烦。
谢棠惊醒后便没了睡意,眼睛酸涩难当,只是躺着都会流泪,此时夜已深,她打发了云绽后,侧躺在枕头上,心里又涌起无限哀愁。
夜里爱胡思乱想,心里便想着劝说自己就此放弃。卫子羡就跟那积年的雪山之巅长出的花朵一般,轻易难攀折,自然也不是谁都能入了他眼。
不若就此打住,如李映绵所说一般,借着国公府的东风为自己谋个好前程。
想是这么想了,但很快,又想起她与卫子羡相识之后数年间,他待自己种种好,又实在是不想放手。
她揉了揉眼睛,暗暗在心底盘算着,要是再有几回,他仍不为所动的话,她就当真不再纠缠了。
届时外祖一家来汴京,她就离开国公府,远离卫子羡,不相见的话,很快就忘了。
装着满腔的欢喜,第二日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怕陈夫子同卫子羡再次告状,这天她比以往的每回都要认真许多,散学后还奋笔疾书的记着夫子所言。
正收拾着书箱打算回去时,书塾外几声轻微的躁动,几道陌生的说话声愈近了,其时只余谢棠和云绽,另有几个清扫书塾的女使。
谢棠只当是女使玩闹没放心上,书箱才整好,门开了,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脸熟的女使站在门口同她行礼。
“县君,周大娘子有请,劳请您移步。”
谢棠微怔,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大夫人周氏院中之人,她连忙起身站起来,将自己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理了理裙摆。
她与大夫人鲜少见面,更遑论是去大夫人院中了,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谢棠有些惴惴不安,她抿唇,笑着问女使:“敢问姐姐,大夫人是为着何事唤我过去?”
那女使面上笑意不变,行了一礼,看着谢棠柔声道:“大娘子得了块上好的鹿肉,讨了天香楼的厨子来做了炙鹿肉,冬日里吃这个最是滋补,姑娘好福气,娘子专程叫姑娘呢。”
去是肯定得去的,长辈的面子她岂敢拂了不去,只是大夫人到底是与二夫人不同的,谢棠心底有些打鼓。
女使却不容她再多思量或拒绝了,人已经到了门边,躬身比手引路:“姑娘请随我来。”
谢棠只得跟上,一路忐忑不已。
大夫人好似真的只是请她吃鹿肉,谢棠将盘中的一块色香味俱全的肉塞进口中,悄悄瞥了眼上首的大夫人。
妇人面容娴静,典雅温和,执箸吃了一口面前小碟中的青笋。
画面是极尽的赏心悦目,谢棠觉得卫子羡身上那股闲适淡雅的气质,定然是出自大夫人了,真是亲母子。
见大夫人有抬头的趋势,谢棠连忙低下头,慌忙收回视线,乖巧万分的看着自己的小桌。
屋中静谧异常,若有似无的檀香缠绕在身侧,谢棠吃了差不多了,不禁去思量大夫人今日到底为何叫自己来。
她与大夫人实在算不得相熟啊。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要想到那个关键点了,却在下一刻这个苗头消失殆尽了。
“县君。”
温和平静的声音忽地在前方响起。
谢棠下意识抬眸看她,见大夫人端坐着看自己,她打了个激灵,有些紧张的理了下自己的衣裳,目光懵懂地望过去,“大娘子。”
“鹿肉滋补,强五脏,又可养血生容,冬日藏精藏神,这个时节吃起来最好。”她说话平平而来,一字一句都如春风拂面,“今日厨娘做的是时兴的吃法,也不知是否合你胃口?”
“感念大娘子惦记着我,很好吃。”谢棠惴惴的答复。
大夫人说合胃口就好,又道:“入冬后夜里爱下雨,恐夜里寒气欺衾,我着人做了几身夹袄,都是女儿家的款式,你同六姑娘一人两身。”
居然还有这些,谢棠当真有些惶恐了,一时心中暖流涌动,她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大娘子。”
大夫人摆手让她坐下,说不必客气,“说来惭愧,这些年我久居祠堂,对子羡多有疏待,对你也鲜少过问,还望县君莫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