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
夜晚的医院长廊,刺眼的白炽灯照得惨白又冰冷。
林藤枝的瞳孔微微扩张,泪滴落下来。
“你一直害怕的是这个。”她苦笑一声,伸手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养大的小孩,心思有时候很难猜,但有时候又很好懂。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轻声道:“十岁那年,我把你捡回家,快十五年了,小籽。”
麦籽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林藤枝,泪水流得汹涌。
“到现在你还觉得——”
“我会不爱你。”
女人的声音很轻柔,却像一记重锤砸在麦籽的心上。
“我——”她被说得哑口无言。
“我真的,怕你离开我。”她话说得都不清楚,甚至在轻微地干呕。
麦籽急忙扶住半弯着腰的人,轻轻地拍着背。
手却被倏地推开。
“别碰我!”酒精的麻痹之下,林藤枝第一次将自己剖开,彻彻底底把情绪表露出来。
“你说,爱我。”林藤枝哽咽着,“我相信了。”
“可是你突然说有了女朋友。”麦籽的手攥紧,棉签被按断。
“我想着,没关系。人的心就是瞬息万变的,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这么,安慰自己。”林藤枝蹲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微卷的长发垂落到地面,倏地抬起眼,狐狸眼通红,泪水盈满眼眶。
“可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黎城,跑到这么远,这么远的地方去。”
“对不起。”
“对不起,姐姐。”麦籽无言以对,她看着林藤枝痛苦,却毫无办法,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道歉。
“两个月,我又先认输,我来找你。”林藤枝站起身,不稳地倾斜了一下,在触碰到麦籽慌张来接的手时,站稳。
她深呼吸一口气,想把泪憋住,声线陡然转冷:“我知道你在怕什么,你怕我不是真的爱你,怕我因为车祸才随了你的心愿?”
麦籽僵硬地收回手,沉默不语,全然被说中。
这世上,最了解的她的人,莫过于林藤枝。
“可是你不说明,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一次又一次。”
“逼我分手,假装情侣——”林藤枝皱着眉,情绪不稳。
“你太残忍了,麦籽。”
“你知道我会迁就你,会原谅你,所以才肆无忌惮吗?”
“你的真心就是你嘴上的一两句戏言吗?”
话说得太严重。
林藤枝说着,抿住唇,但已经说出口,全然没有收回的可能。
就像闹到这般境地,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林藤枝。”麦籽一直低着头听,直到林藤枝沉默,才轻轻地喊了她的名字。
麦籽抬头,发现女人眼里的痛苦几乎化为了实质。
她本想问的。
她想问,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发现我的心意,你说了什么吗?
错误。
“你的爱情,对我来说,是负担。”
负担。
“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
她想说,姐姐,你说的每一句,我都记得。
我也曾——
被你抛弃。
麦籽抬眼笑,泪水陡然落下。
这让我怎么敢相信。
你爱我。
林藤枝看着麦籽,她的睫毛在震颤,掩去了几分心疼。
但麦籽什么都没说,她知道这些话说出口,林藤枝会自责,她压抑的情绪难以发泄,会很痛苦。
谁的错?
说不明白。
诚然,在麦籽看来,林藤枝只是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才软了态度。
但于林藤枝而言,她早已动心。
只是生死,才让她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不顾世俗的闲言碎语。
称得上一句造化弄人。
麦籽向林藤枝走了九十九步,在她退却的时候,林藤枝迈出了谨慎又小心的一步。
已是凌晨,两个人沉默的站着。
一个堪堪十九,另一个也不过二十多岁。
相依为命,拉扯着活着的两个人,没有人教,都爱对方,又都被对方伤害。
沉默许久。
最终,麦籽轻声开口:“对不起,是我做错了。”
爱也不对,不爱也错。
“是我太过幼稚,肆意妄为。”
“我不求你的原谅,但你现在需要休息。”她注意女人的腿在颤抖,站都站不稳。
“我送你回酒店好吗?”麦籽没去扶,只是对着女人伸出手。
她们之间,看似进攻方是麦籽。
林藤枝绷紧唇线,手握紧,用尽全力才保持清醒地站立。
但主导权,一直在林藤枝手上。
她选择迁就,就还能粉饰太平地做一对和睦姐妹。
“不用了。”
若是林藤枝做了决定,麦籽终究不敢强硬地去改变。
“好。”麦籽收回手,她轻声道:“那我联系车可以吗?”
“你喝了酒,这里也不熟悉,我怕不安全。”
林藤枝皱眉,又想拒绝。
“求你了,姐姐。”
“别拿自己和我置气。”
若放在以前,林藤枝是一定会吃这一套的。
绕是现在,麦籽那张洋娃娃一般的脸,红着眼睛乞求你,关心你。
总是让人狠不下心。
可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林藤枝觉得自己的心今晚格外的硬。
“我不需要。”
她说完,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