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抱抱顾如珩,轻声笑道:“不要把那位想得多么高深莫测,脱去那身华服,都是人而已。”
“他就是再多么运筹帷幄行事诡秘,是人就会有情绪。”沈穆平静地分析道,“皇后、纯妃、贵妃相争,后院失火,纯妃归来,当年之事诸多疑点,残存留下的人动了心思,朝堂人心浮动……他处在漩涡中心,现下一样心烦得很,但归根到底事情缘起都是三皇子,若非他犯蠢,何来这些破事?你跟他一对比,高下立判。”
顾如珩惊异于沈穆的敏锐,明明这人这些日子一直被他盯着养身体、找乐子,可他却十分清楚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知道并且那么快分析出来的?
“而眼下战事将起,你与霍家军上至霍大将军,下至百夫长交好,造办处、工部亦对你心服口服。”沈穆摸摸顾如珩的侧脸,带着赞赏,“我们如珩这样优秀,他就是再怎么装瞎扮聋都无法忽视你的才华和能力,所以,此举不是打压,而是认可。”
顾如珩抱着沈穆细瘦的腰身,听他缓声为他纾解心头郁闷,绷紧的那根弦慢慢放松。
同时顾如珩也感受到挫败,为自己的急躁和不成熟。
他不想把自己不成熟的一面展现给沈穆看,他想要做沈穆的依靠。
“老师,”顾如珩蹭了蹭沈穆的手,“你怎么这么镇定,这么聪明?”
沈穆是他至今见过最聪明,最冷静,最体帖,最温柔,最心软的人。
顾如珩心下感叹,他什么时候才能追上沈穆的步伐,学会他的喜怒不形于色,遇事不动如山呢?
沈穆却笑了一声,柔声道:“慢慢来,我在你这个年纪,可能还比不上你呢。”
“不要着急,如珩,你现在太急躁了,别忘了,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完全呢,嗯?”
顾如珩闷闷点头,刚才没有控制好情绪,内力乱冲,竟然险些伤了沈穆……这是绝对不可以发生的。
他心有余悸,胸口闷堵,埋头沉浸在雪莲香的怀抱里,尽管那胸膛、那臂膀因为久病而显得单薄瘦弱,但却是唯一能让他感到安心、宁静的地方。
不该让沈穆为他担心的,顾如珩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恼怒羞愧,他才是那个要尽快成长起来保护沈穆的人。
日光将两个人的影子交叠拉长,两人相互依靠,相互拥抱,像是永远都不会分离。
顾如珩颤抖着呼出一口浊气,情绪终于重新平稳安定下来。
出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这是沈穆教给他的。
顾如珩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控制着自己脱离出沈穆的怀抱,沈穆担心地看着他,难得主动地倾身上前吻了吻顾如珩泛白的嘴角。顾如珩食髓知味,迫不及待,但却拿捏着力度搂着那把细瘦脆弱的腰身,舌尖小心地舔舐柔软温热的唇。
一吻尽,沈穆细声喘着气,整个人靠在了顾如珩怀里。顾如珩刚练完功,身上滚烫,倒是很适合做个人形暖炉。
沈穆扒拉了一下顾如珩的手臂,纱布早就已经拆完了,伤口结得最大块的痂已经掉了,露出粉白色的新生皮肉,剩下的零零散散的痂还好,等着它自然掉落便罢——就是知道好得差不多了,沈穆才点头让顾如珩去练那劳什子银枪,不然管它是御赐还是天赐,沈穆连碰都不会让顾如珩碰。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受过的伤太多,没药治等着它自己好已经成了习惯,顾如珩有时候对自己身上的伤不是很上心,仗着年轻身体好,硬抗是常有的事,反而是沈穆小病小痛的他倒急得上火……
所以沈穆有时候管他这方面会管得比较严,少有的会用大家长权力限制他。
顾如珩身上出了一点汗,所幸伤口没有震裂开。沈穆不轻不重地打了他掌心一下,斥道:“练功练得那么急做什么?伤口还没有好完全就这样,如珩,这个问题我说过很多遍了,总是不长记性……”
沈穆喉咙突然哽住,耐不住偏头咳了两声,没想到一下咳得厉害,连胸口都跟着难受起来。顾如珩脸色一变,赶紧说:“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勉强,受伤一定好好养着,沈穆,老师——”
沈穆蹙着眉心,忍着咳意吞咽着。还好,他这段时间养得不错,不至于受到刺激就咳得止不住,顾如珩喂了他两口热水之后他就缓了过来。
顾如珩小心擦去沈穆唇边残留的水渍,尽管他真的很想直接吻掉——但这会儿他怕惊着沈穆或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渴望,只敢动心不敢行动。
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顾如珩是不敢说,怕惹沈穆着急,也隐隐的有点不想说,他太骄傲,太拧巴,不肯暴露内心的慌张。
沈穆则是在想怎么做才能让如珩记住这次的教训,长长记性。
沈穆坐在高处的台阶上,顾如珩则是单膝跪在稍低的台阶下。沈穆垂下眸子,徐徐叹了一口气。
顾如珩的心都被那声叹气吓得提得高高的。
只见沈穆倦怠地阖眼,然后睁开,抬手摸摸顾如珩的头发,揉了揉,放轻声音跟他说话。
“如珩,你我之间现在的关系,纵是我不说,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我们不是单纯的师生……”
他思忖着,抬指抚着顾如珩的侧脸,缓缓道来:“我年长你十岁,身体也不好,有些时候,你不要让我太着急,我不太受得住……”
顾如珩顿觉一阵摧肝裂胆之痛,一股奇异的电流从脚底蹿到天灵盖,瞳孔震颤,有什么东西一下击中了他的心口,心伤、后悔、愧疚、怜惜、珍爱之心顿起。
沈穆是何许人?从来淡定稳重,身体差得离谱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可当面对政敌时立刻能量满满面不改色地流畅对峙……要强得可怕,一张伶俐的嘴配上清醒冷静的脑袋,哪怕用着最轻柔的语调都能把人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自刎谢罪,这样丝毫不肯服软、冷静理智的人对他说出这样示弱的话……
顾如珩马上低头认错,并保证此后绝不再犯。
沈穆满意地看着他满口应承,眼神真诚恳切,他不动声色地用力按了按心口,嘴角浅浅勾起,要顾如珩背他回鹿鸣院。
顾如珩情绪不佳,一直到晚间都有些闷闷不乐,越发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沈穆身后,眼睛紧紧盯着人,半点不肯挪开。
今日是元宵,外面闹元宵猜灯谜的活动听说很热闹,往年事多诸多应酬,倒是错过了——沈穆看着顾如珩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给他剥板栗,想了想,问:“想去赏花灯猜灯谜吗?”
顾如珩抬起头,喂了沈穆半块板栗。
元宵花灯会的确有趣,但顾如珩想着沈穆今天肯定累了,所以根本没打算去,也不提起。但沈穆主动说起,顾如珩也心知沈穆是想让他不要压着情绪出去转转,便应道:“好,现在出门吗?我去叫兰生、柳絮姐姐,宿雨大哥他们一起……”
突然想起什么,顾如珩勾起嘴角,趁沈穆低头剥松子、屋子里刚巧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啄了沈穆侧脸一口,抱着细瘦腰身,刻意贴在沈穆耳边讲话:“我们两个人单独出去好不好?让兰生姐姐她们自己过节去,不用跟在身边服侍。”
热气一阵一阵地喷洒在沈穆耳边,他耳朵很敏感,顾如珩不知道怎么发觉了这一点,有意无意地就要拨弄一下或是像这样说话。
沈穆缩了缩脖子,抬指点着他眉心用力推,顾如珩一双手好像黏在了沈穆腰上一样,身子顺着沈穆的力道往后仰,勾出一道弧线,沈穆看他这样子一下就被逗笑了,懒得理他,默许答应。